如祁紅豆猜測的那樣,葛翠芝、王春芬的檢討,是在傍晚的時候進行的。
“滋滋——”
“喂,喂喂——這裡是紅旗大隊廣播室,就在昨天傍晚,咱們紅旗大隊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誹謗事件現在,我們讓犯錯的葛翠芝、王春芬對所有村民,進行深刻的檢討”
“我,我葛翠芝”
“我王春芬”
和一開始廣播裡大隊長洪亮的嗓門比起來,後麵葛翠芝、王春芬的聲音更顯得蔫頭耷腦。
廣播聲響起的時候,趙華富家的大門緊閉,連最小的重孫都給按在了家裡,沒讓出門。
丟人,丟人啊!
而老趙家,一家子就著廣播裡葛翠芝婆媳兩人的檢討下飯。
爽!
在葛翠芝和王春芬檢討完了之後,大隊長在進行了一番總結並教育大家不能胡編亂造誹謗之後,還重點表揚了祁紅豆昨晚上捐錢的舉動。
“向雷鋒同誌學習感謝張代荷同誌特此表揚。”
坐在飯桌上,迎接著一群人的注目禮,祁紅豆很滿意。
大隊長是個敞亮人呀,做好事不宣傳,這和錦衣夜行有啥區彆?
大寶二寶幾個小屁孩穿著今天各自親娘新縫出來的褲衩,聽著大樹下廣播聲滋滋,有些疑惑,張代荷是誰啊?
剛問出口,就被自己老子或者老娘一巴掌敲到頭上了。
“那是太太的名字!不許瞎喊。”
祁紅豆假裝沒看見,她也是受夠了那幾個小屁孩整天光溜溜的進進出出了,又不是原始人,好歹穿個褲子啊!
小男孩就不要有禮義廉恥了嗎!
當然,祁紅豆是不能這麼和家裡的這一群人說的,她隻是借著幾個孫媳婦今天在家打掃衛生,表現得不錯的借口,把趙老太太箱子裡麵拿出來的陳舊碎布頭給一人發了一疊,讓他們給家裡的小屁孩做幾條褲衩。
那些陳舊的碎布頭裡麵有些再不用都要朽掉了,不如發揮一下餘熱。
兒媳婦在她跟前都不敢大喘氣,何況孫媳婦兒呢?
祁紅豆怎麼說,她們就怎麼做了。
而且能有褲衩穿,也是好事啊。
所以,今天家裡的小孩,個個都穿上了新褲衩。
最小的那個光屁股習慣了,穿上褲衩,咋都不習慣,一心想著脫下來,結果當然是毋庸置疑的被狠狠地教訓了。
小孩提著褲衩,感受著屁股蛋上火辣辣的痛,用並不多的腦容量思考著不穿褲衩的代價。
最後哭唧唧的閉嘴不鬨騰著要光屁股了。
“深挖洞、廣積糧”
“抓革命、促生產”
“備戰、備荒為人民!”
泥牆、青磚上大小不一的宣傳標語隨處可見,祁紅豆提著個小籃子,晃晃悠悠的來到了鎮上的磚廠門口。
門口的老頭一看到祁紅豆就想躲著走。
沒彆的,這老太太忒厲害了,他趕又趕不走,罵又罵不過,所以見到祁紅豆就想要躲開。
但是躲是躲不開的,誰讓他就是看大門的呢。
還得給祁紅豆登記。
雖然老頭對祁紅豆的登記信息已經爛熟於心了,但是這畢竟又不是廠子裡的人,該登記還是要登記的。
不過今天廠裡發工資,老頭也做好心理準備了。
要是這老太太敢在廠裡鬨事,他絕對是第一個把她給拉走的。
祁紅豆還沒走進磚廠,就已經感受到門口老頭對自己避如蛇蠍的態度了。
祁紅豆在心裡默默地歎氣,想起了昨晚上江依雲對上自己的眼神時那閃爍的目光。
本來祁紅豆還想不起來是啥事兒,等聽見李曉娥嚷嚷著工資也該領了啥的,她就瞬間記起來了。
江依雲要發工資了。
每次江依雲發工資,祁紅豆都會去磚廠等著領工資。
磚廠裡的人也都知道他們廠裡的那個會計有個惡婆婆,每個月江依雲的工資幾乎就是過一下手,就全到了她婆婆手裡。
沒事還喜歡瞎嚷嚷,在磚廠沒少鬨出笑話來。
老趙家還沒分家,趙老太拿江依雲工資這個事情固然苛刻,但是也不能說一點道理都沒有。
祁紅豆也沒打算現在就直接把工資給江依雲。
想想老趙家那幾間破屋大風天裡岌岌可危的茅草屋頂,大雨天塌過幾次的泥巴牆,祁紅豆琢磨著,要是能有機會蓋兩間像樣的房子就好了。
正好江依雲就是磚廠的,過來看看也不錯。
“老大哥,還是在這兒簽字吧。”
祁紅豆語氣平和的和門口的老頭打了個招呼,自己拿筆在登記表上簽了個字。
完成流程之後,祁紅豆說了聲“老大哥,你忙著哈,我先進去了。”
前後也沒超過三句話,但是愣是把看大門的老頭給嚇得不輕。
看看外麵的太陽,今早的時候不是打西邊出來的吧?
這老太太鬨哪出啊?
祁紅豆現在是刻薄老婆婆,又不是狂犬病患,沒有必要逮誰咬誰。
心平氣和又不是啥罪過,誰也不能說啥。
一個帶著眼鏡的男人老遠就看到了廠子大門處的老太太,條件反射的就往回走。
跟他走在一起的禿頭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也是一陣頭皮發麻,緊跟著對方一起往回走了。
不出半小時,磚廠裡麵幾乎消息靈通一點的都知道他們廠會計的婆婆來了。
“不知道那個老妖婆這次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江依雲有這麼個難纏的惡婆婆,大家提起來的時候,都帶著一絲同情。
“江會計就是太順著她老婆婆了,要換成是我,我婆婆敢這麼對我,我非把屋頂給掀了不成。”
後廚食堂裡還沒結婚的臨時工小姑娘凶巴巴道。
“江會計也不容易,嫁到人家,就是人家媳婦,哪裡能跟婆婆對著來呢。”
負責燒火的中年大嬸搖搖頭,年輕人眼裡的世界非黑即白,實際上又哪裡能這麼簡單呢。
那惡婆婆還是個寡婦,拉扯大了九個孩子,你和婆婆不對付,那寡婦養的兒子,你男人又要怎麼辦呢?
總不能日子不過了吧。
隻能忍一忍了。
臨時工小姑娘撇嘴,“一忍就是十幾年,恐怕還要在忍十幾年。”
一輩子就這麼忍過去了,這日子怎麼聽著就過得憋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