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竹提出的猜測讓眾人心神巨震,一時都忘了阮沐晴的問題,俱都沉默下來,思考顧溪竹所說的可能性。
隻是他們都沒有神紋,自然也不知道神紋在體內到底是何種感覺,也就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了。
謝東升不知何時摸出了個酒葫蘆,這會兒悶了一口後才道:“我在神魂域內遇到過一個怪人,神魂微弱,吐口氣都能吹散,他說在他們那邊,擁有神紋的都是邪祟,一出生就會被絞殺。”
“什麼叫他們那邊?”阮沐晴也被吸引住了,“難道說是北域修士!”
在眾人的講解下,顧溪竹又豐富了一下世界背景。
修真界出過一次他們也不了解的意外,整個大陸好似被攔腰斬斷,以無儘崖為界碑,苦海隔開。
苦海無邊。
任何人到了苦海上靈氣都會停滯運行,因此,無人能穿越苦海,南北兩域徹底隔開。
神魂域,就是他們神識進入的地方,顧溪竹經過科普後將其理解為網絡。現實不用見麵,神識在靈網內暢遊。
謝東升可能遇到了外網翻牆進來的北域修士,隻不過他那個時候將其打上了弱小、瘋子的標簽。
如今聽到顧溪竹的分析,越想越覺得有點兒意思,故而把那段經曆拿出來分享了一下。
肉身無法穿過,所以神念橫跨無邊苦海,越過無儘崖,進入了南域神魂域,正因為此,神魂才會虛弱得一陣風都能吹散。
這麼一想,竟是覺得出奇的合理。
所有人都沉默了,神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歸臧魔尊真的是因為神紋殺人的嗎?
隻覺一個巨大的謎團出現在了眼前,如同厚重的陰雲籠罩在頭頂,壓得人喘不過氣。而真相,甚至會讓整個修真界為之震顫,天傾地覆、動蕩不安。
顧溪竹心裡很滿意。拋出來的話題越震撼,大家就會忽略之前的那點兒小問題。
歸臧魔尊長什麼樣子,能有神紋邪祟重要嗎?
卻沒想到,陸黎光突然道:“那師娘,師父在你那又是什麼樣子的?”他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那樣清冷孤高的一個人,怎麼會為誰動心。
當初名滿天下的第一美人琴仙子秦詩意在師父回宗的必經山道上煮茶相邀其品新曲,結果師父側身而過,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未看一眼,未發一言,就好像那第一美人隻是山道旁一株無關的草木,而他,隻是路過。
當時這事鬨得很大,陸黎光都沒忍住問了一句,孰料師父就回了兩個字,他反問:“有嗎?”
此時此刻,陸黎光也想知道,師父那不為人知的另一麵,更想知道,師父做出那樣滅絕人性的事,是否身不由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顧溪竹腦海裡快速閃過那些年磕過的c,她微微紅了臉,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看在眾人眼裡就是因為回憶那些甜蜜而掩藏不住笑意。
顧溪竹輕聲道:“他不愛說話,我都喊他鋸嘴葫蘆……”
陸黎光立刻點頭,“對對對。”
顧溪竹瞥他一眼,又說:“更不會說甜言蜜語哄人,但是他會主動做很多事,幫我挑水、劈柴,也會去山上打些野味回來……”
見眾人表情如常,顧溪竹也膽子大了點兒,這些人都是修士,顯然也並不了解凡俗界。
她頓了頓,繼續補充:“他會在外麵集市上賣山貨的時給我帶一盒胭脂膏,又或是一根木簪,一根糖葫蘆。”
阮沐晴一手托腮,眼裡都有了向往,“其實凡間的日子也挺好吧。”旁邊的白霄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平安鎮都能瞬間被抹去,凡人的日子雖好,卻是脆如蝶翼、一觸即碎。”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謝柳突然插話:“師娘,既然你們如此相愛,為何你還是完璧之身?”她此前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還誤會了陸黎光與師娘的關係,險些找人……
謝柳下意識地道:“難道魔尊他不行?”
卻沒料到,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都神色一肅,齊刷刷地看向了顧溪竹。
對啊,既兩情相悅,又對天立誓,還稱其為夫君,顯然拜了天地結了道侶,為何沒有圓房呢?
這便是唯一的破綻了。
顧溪竹猶如芒刺在背,那一刻,她忽然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如果被懷疑,麵前這個同盟也會瞬間分崩離析。
他們會支持她,僅僅是因為她能帶來希望。
同樣,如果等得太久,希望也會逐漸破滅。
而她,不過是因為一個謊言為自己爭取到了變強的時間。
顧溪竹抬眸看向前方,眼神有些空洞,聲音裡也透著濃得化不開的憂鬱,“因為,新婚當夜,他不辭而彆了啊。”
“那天晚上……”顧溪竹低下頭,雙肩忍不住抖動,“他突然神色有異,麵色潮紅額角生汗,我問他怎麼了,他隻說了沒事便不再開口……”
“我以為他是緊張了,還閉著眼睛主動靠近他,結果……”
“他將我推開了!”顧溪竹眼睛陡然瞪大,“當時他的手很蒼白,虎口上的胎記紅得好似滴血……”
阮沐晴問:“啊,歸臧魔尊手上有胎記嗎?”
陸黎光點點頭,“唯有至親至近之人才能知曉,右手虎口處,形似紅葉。”師娘一個連修真界都未曾接觸過的凡人,若非真的與師父朝夕相處過,絕對不可能知道。
“對了,還有一股黑光,我那時並未接觸過修行,隻感覺一道黑光閃過,還以為是眼花了。如今想來,那黑光定然非比尋常!”顧溪竹倏地用雙手捧臉,眼淚溢出指縫,“嗚嗚嗚,他當時一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卻不知道,我還怪他……”
顧溪竹聲音哽咽,“他不辭而彆,會不會是因為,害怕傷害到我?”
陸黎光突然語氣涼涼地道:“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師娘你沒有神紋,所以師父記憶蘇醒後放過了你呢?”
顧溪竹:“……”
扔出的回旋鏢終是紮向了自己。
顧溪竹拿出了有效的證據證明自己跟歸臧魔尊關係親密。
這樣一來,她的人設暫時是穩穩立住了。
“胡說八道,魔尊一定愛慘了師娘,不忍傷害她才離開的!”謝柳擲地有聲地道。
“對對對。”其他人紛紛附和,“魔尊壓製了殺性,掘地三尺也會把你找出來。”
“你們可是拜過天地,許下過誓言的夫妻。”
這麼說,既能安慰師娘,也能安慰自己。
阮沐晴在聊天的時候也沒忘記丹鼎,她站起來走到丹鼎旁看了看說:“現在浸泡得差不多了,收火,加入虛晶再以大火淬煉即可。”
原本丹鼎裡還是黏糊糊的一鍋東西,在虛晶加入後就發出滋滋的聲音,還躥出幾尺高的白煙。火鳥噴出的火焰幾乎將整個丹鼎包裹,鍋裡的溶液迅速減少,完全起到了大火收汁的效果。
血月在上,燃燒的丹鼎宛如篝火,烤熟的凶獸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他們在篝火旁等待著融靈丹丸煉製,邊吃邊喝的同時,也聊起了許久不曾提起過的過往。
白霄笑著說:“我過來的時候正在祁連山山頂的石縫裡趴著,等一朵花開。”
郭三娘臉上露出懷念:“我在廚房裡煲著湯呢。”她輕聲道:“我是個食修,擅做藥膳。”往日拿刀也就宰宰養在後山的靈食,在來到這裡之前,她不曾殺過一人。
謝柳冷哼一聲,“我因沒有神紋在家中備受嫌棄,我爹後娶的那道侶隔三差五找我麻煩。他們生了對擁有神紋的龍鳳胎,雙雙入了瑤池聖地!”
謝東升沒說話,隻是一口接一口的喝悶酒,旁邊的阮沐晴被勾起了饞蟲,硬是逼著他給勻了一杯。
往事如同被風吹開的舊書頁,輕輕翻動。緊閉的心門,仿佛被眼前的火光照進,終於在這一刻鬆動,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數十年的殺戮和絕望,早已將他們的心磨成了冰冷的鐵石,他們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前塵往事,早已拋棄了作為人的一切,卻沒想到,昔日畫麵如潮水般湧來時,他們仍然會喜悅、會委屈、會落淚,會心顫。
現世不堪,往日種種皆成慰藉。
天快亮的時候,適合水係的融靈丹煉製成功。
修士熬夜不會累,奈何一夜交心,好幾個人都紅腫了眼睛,這會兒天亮了麵麵相覷,都露出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偏偏這地方靈氣稀缺,斷不能浪費在敷眼消腫這種小事上,於是,大家都頂著紅眼睛各忙各的去了,顧溪竹也不例外。
蟹崽還沒出去旅行,她得儘快融靈!隻是正要離開,就見已經走出院門的陸黎光又折返回來,他恭謹地行了一禮,“師娘可否將師父的磨劍石借我觀摩一日。”
“血雨過後凶獸和人的數量都大大減少,外出狩獵的收獲會越來越少,我想在城內謀個差事,賺點兒靈沙。”
顧溪竹愣了愣,這地方還能找工作的?
陸黎光繼續道:“凶獸攻城讓劍柱的劍意損失不少,現在夜老他們在找劍修補充劍意,我現在也能拿劍了。隻是我劍道中斷,劍意有損,想參悟一下師父的劍痕,直麵恐懼,重塑信念……”
顧溪竹同意了,“就是不知道這殼子你能不能碰?”謝柳蹲殼子裡撞了頭都疼得呲牙咧嘴。
她能碰,顯然是因為蟹崽的緣故,畢竟,這是大綠哥贈送的禮物。
陸黎光果然不能碰,這樣說來,這烏龜殼彆人其實搶不走,隻不過,就算她這麼說,彆人也不會相信。
“那我就在這裡看了。”陸黎光讓顧溪竹放在院子裡的青石上,自己默默坐到一旁觀看。
不過幾秒鐘,眼裡就淌了淚……
顧溪竹移開視線,她又問了一下留在院裡指揮靈獸翻地的郭三娘,“三娘,那城裡還能找到什麼工作……差事呢?”
“火係更容易找事做,阮沐晴能幫人燒靈沙和煉丹,也能賺上一點兒。”
顧溪竹想起第一次見到陸黎光的時候,他自己就將人給燒成了沙,好奇地問:“燒沙也要找人幫忙?”
“火係修士燒取靈沙幾乎不消耗靈氣,而我們去燒的話,算下來得損失一半。當然,若是沒有相熟的火係修士,就隻能自己燒了。”郭三娘笑著道:“火係在這裡還是很受歡迎的。”
至於水係,基本就絕了謀差事的可能了。
顧溪竹點頭表示明白,“我先去融靈。”
顧溪竹回到二樓房間,進門就驚呆了。
謝柳行動力那麼強,居然用那麼短的時間將屋子布置了一番,桌椅板凳都有了,床也搭好,上麵鋪了被子,還有一片火紅的羽毛。
伸手一摸,又軟又暖。
顧溪竹感歎了一下後就在桌邊坐下。
終於不用席地而坐了……
她翻開竹簡,再次看了一眼融靈陣紋。夜談時大家也有講述過融靈陣法,竹簡上記錄的並無任何差錯。她隻看了一遍便能牢記於心。
就是她現在修為低,融靈的時候可能有點兒難受。
謝柳他們融靈的時候都是金丹期了。不過此前也沒有凝脈期就能融靈的例子,所以到底會怎樣,他們也不清楚。
顧溪竹沒有畏手畏腳,她服下丹丸,引動靈氣包裹禦獸盤,繪製融靈陣法。
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的完成後,顧溪竹看到禦獸盤裡睡得正香的小螃蟹彈了一下腿。
【你的螃蟹好像聽到了你叫她,它吃驚地坐了起來。它覺得你今天聞起來很特彆——特彆的甜,特彆的香?﹃?!】
【你的螃蟹受到指引,鑽進了你的識海,你那微弱的識海哦,完全就是個小水坑。】
【你的螃蟹在水坑邊轉了轉,簡直無法下腳。感受到你的期待,它最終還是鑽進了小水坑裡。】
顧溪竹:……
這真是兒不嫌母醜啊。
還沒來得及感歎蟹崽的貼心,一陣鑽心的痛驟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