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沒有分家,這是在老趙家的灶房裡麵,哪怕旁邊有足夠的桌椅板凳大家卻不坐著,這樣的歡樂也會讓趙得山麵上的花綻放太多。
今天卻是分家,趙得地一麵和大家一起笑著,一麵其實還有憂愁。
先放下碗的是趙久生,他抹抹嘴:“多謝秀,今天我可吃美了。”
緊接著的是柳妹,飛快扒完碗底,往外看著天色:“家裡雞還沒有攆回去,秀,鍋碗我不幫你收拾了。”
安秀抄起她的這隻碗,手疾眼快裝入一半鍋底紅燒肉,追著柳妹塞過去,讓她帶回去。
趙久生和柳妹都出了大力氣,不但把安秀存放他家裡的東西一一送來,收拾房屋用的水都是從山澗挑來,路遠路不平,乾這活的是趙久生和趙長茂。
目送柳妹夫妻拉著他家的架子車離開,安秀一隻手揣到口袋裡,走回灶房。
從容的把最後半鍋底紅燒肉找個空碗裝進去,一斤肉這麼多人吃,剩下來的肉少洋芋多,隻是肉湯香濃,依然是村子裡少見的好菜。
看向趙得地:“爹,你把這個帶回家,明天一早再添點洋芋燒出來,就好和長茂、二弟妹吃早飯。娘既然陪著我,自然還是在我這裡吃。”
趙得地老漢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像是有什麼忍不住的破睛而出,帶著層層的水氣。
這個在戰爭年代也沒有輕易落淚的老漢又一次說出心聲:“秀,自己住兩天就回家去吧,這菜爹不能帶,你明早和你娘燒了吃一頓。”
趙長茂和馮丫頭齊齊沉默,眼睛都放在安秀身上,都指望著她說出大家想聽到的話。
安秀佯裝沒有看到趙得地的失態,隻是微微笑著:“爹,明早還指望你來淘乾淨後院裡水井,還有周圍的草要拔,這麼大的自留地是我原先沒有想到的,等草拔的差不多,咱們再合計一下村裡要是不樂意自留地太大,怎麼應付過去才好。爹啊,你就拿回去吧,明兒早點來也就是了。”
服務生安秀也是個心軟的人,她時常在任務裡喜歡上周圍的人,如果她可以做到,她很願意給這樣的人行一些方便,這個時候她也是一點點增加對趙得山等人的認可。
不管是柳妹夫妻聽到風聲就主動送來東西,一樣也不少,還是趙得山等人頻頻的說著讓她還是回去,安秀都覺得靈魂暴走的那個安秀沒有做錯,她掛念這個出錯的人生有她的道理所在。
安秀抬手輕推著碗,決斷的嗓音:“爹,拿上。”
肖抱弟正要說什麼,趙得山略想一想,卻點了頭:“行吧,這碗我帶著,等下送去你德山叔那裡,明天讓他和我一起來,你德山叔會的手藝雜,有他在,這院子收拾起來的也快。”
安秀說著也行這樣的話,就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兩張紙幣都是十元麵值,這不是她的生活而是任務。
服務生要按原過程走程序。
“爹,雖是分家,每月這二十元你也照舊拿著。”
新錢帶著嶄新的色澤,看上去分外誘人。
二十元是這個年代不小的一筆款項,安秀不帶猶豫的取出來,不由得馮丫頭看的呆住,趙長茂也是不敢相信,老實本分的婆婆肖抱弟紅了眼眶,要不是喜妞在搖籃裡啊啊兩聲,肖抱弟放下碗去哄她,安秀的這一雙公婆必然雙雙淚流。
趙得山僵了一下以後,就在泛起的苦澀笑容裡哽咽:“秀啊,爹說過了,你們娘幾個不在家裡吃飯,這夥食錢就不用再給。爹也說過,你過上幾天還搬回去,這錢以後爹也不要了。長年自從走出村子,就按月寄錢回來,爹手裡還有剩下的,你就是一直在家裡照看孩子不上工,爹和娘還有一把子力氣,日子可以過下去,這錢以後爹就不要了”
安秀笑了:“哪能啊,爹,三弟妹說話混,不過有一句話被她說對半句,長年按月寄回來的錢,不是給我一個人的,裡麵還有爹娘這一份呢,我給了爹娘,至於爹娘給長茂多還是給長豐多,這我就管不到了。爹,喜妞還小,我隻怕今年明年也下不了地,打算在院裡院外都種點青菜瓜果,還要爹娘來幫我一下。我、寶妞喜妞是三個人,我就留下大頭,這二十元是小頭,爹你依舊拿著的。”
全天班09突兀誇讚:服務生,你工作的不錯,簡直和原主一模一樣。
安秀微微一笑,她也覺得安秀做的不錯。
原主安秀在分家以後,也是在大約傍晚的這個時間,公公就要回家的時候,說了這番話。
要說安秀做媳婦是沒話說的,此後她在地府大廳裡靈魂暴走,就是服務生安秀也理解她。
她回首短暫一生,沒有做錯什麼。
幼年貧苦,幸遇愛情,夫妻分居,也善待公婆,一頭野豬就奪走安秀趙長年全家性命,還有趙得地夫妻也在內,換成另一個人是這樣的人生,可能她也會靈魂躁動,不肯重啟新的生命。
一番推托之下,趙得山最後還是收下二十元,一家子到此飯也吃得差不多,肖抱弟和馮丫頭刷了碗筷,又燒了一鍋熱水留著洗漱,趙得山帶著趙長茂夫妻、栓寶離開。
走在回去的路上,趙得山忽然恨聲上來:“要說這架子車,也是長年寄回來錢,家裡才買得起。”
村裡有架子車的人不多,雖然一家有了,彆家也可以借用,可是置辦了這車是自家所有,花的是趙長年工資。
趙長茂還是那句話:“爹,明天長豐打完零工回來,你就和他好好說說,多說幾句。”
趙得山沉著臉:“還用你說,我有數。”
夜色深沉,青磚厚牆之外,雲遮秋月。青磚厚牆之內,豆燈寂滅。
安秀聆聽旁邊熟睡聲息,喜妞、寶妞、被爹娘留下做陪的二妞大妞、肖抱弟,都進入夢鄉。
她放空意識,閃入一個陌生地方,一望無際的黃土裡仿佛夾雜漫天飛沙,襯的四下裡微起迷塵,看不到樹,更看不到花,時空更似滯住的泥石流,就在原地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