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村子以後,傅平和顧子墨兩人上了搖搖晃晃的巴士。
這個點沒什麼人進城,兩人坐在後排,兩三排都沒人,更何況巨大的發動機的轟鳴聲,也把兩人的對話吞沒,不用擔心會被其他人聽到。
顧子墨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用油紙包好的信封,遞給了傅平。
“傅叔,我媽讓我和你說,你的這份工作,咱們顧家可沒出力,是您的兒子用他的人脈和錢,換來的工作。”
頓了頓,顧子墨強調說:“這是妹夫對您的孝心。”
顧子墨雖然還沒有見過妹夫,對他已經是充滿了好奇心,一個人怎麼能耐成這樣?到北京的時間都沒有超過一百天,居然可以給農村戶口的鄉下爹弄到這樣的好工作。
傅平心中早已經猜到工作是兒子弄的,想問顧子墨大概花了多少錢,又把話頭給咽下了,兒子在電話裡說的很清楚,顧子墨是休假回家,之前一直不在北京,具體的內情恐怕這個年輕後生也不清楚。
“謝謝,你這一趟過來辛苦了。”
“都是親戚,我還是坐臥鋪過來的,看看書時間也就打發了。”顧子墨笑著說道,“這個工作的分量可不輕,我們家人說了,要是郵寄不放心,怕彆人給截胡了,對了,傅叔,電話裡妹夫是不是也不好說這個工作有多好,實際上這個工作好著呢……”
傅平一愣,“好在哪兒?”
“容我賣個關子,傅叔您先看文件。”
“好。”
傅平拆開油紙,打開信封,從裡麵抽出來了工作證明文件,火紅的街道辦事處章,寫清楚了讓他在一個月內到崗,最遲在4月30日報到。
傅平看完了證明文件,把東西塞回到了信封裡,又用油紙包好。
傅平抬頭看向顧子墨,“這個我拿著?”
“恩。”顧子墨點頭,“傅叔你保管好就行。”
“現在能說工作好在哪兒了嗎?”
“是在天安門掃大街。”
傅平的眼睛瞪大了,徹底僵硬了身體,想到了那個紅旗飄揚的神聖地方,用手指點著自己,“我?”
他一個沒怎麼上過學的,在地裡刨土的農民,去給天安門打掃衛生?
傅平顫抖著手,想把入職文件再拿出來看一遍,但是手這會兒抖得厲害,根本無法動作。
“對。”顧子墨笑著說,“先前妹夫不是送女兵回家嗎?文芷姐就是這個工作,用了那邊的關係,把工作給敲定的。傅叔,你說是不是好工作?”
在傅平看來,就算是在北京打掃公廁都是好工作,更何況是在天安門掃地?
“好好好,是個好工作。”
隔著衣服,傅平摸了摸油紙包。
傅平胸膛一片火熱,那火熱蔓延到了全身,讓他一直佝僂著的腰背挺直,眼眶也有些發熱。
·
下了車,顧子墨和傅平兩人去了縣公安。
聽聞是要把戶口遷到北京去,戶籍科的同誌都過來看任職文件。
那張被慎之又慎的文件在幾人手中傳閱,最後還到了傅平手中。
“真是北京街道辦事處的紅章,同誌恭喜你啊。”
傅平黝黑的臉上都漲紅了,木訥地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不停地搓著手。
應付完了縣公安的同誌們,兩人直奔火車站,晚飯在買好了車票以後,就在火車站旁邊的國營飯店吃的。
·
傅平和顧子墨吃得簡單,兩人本來就不熟,也沒什麼好說的,而顧家熱鬨鬨的。
“小桑,這就是玉惜,還有她愛人傅明彥!”
“玉惜、明彥,這是子墨的對象。”
桑鳶站在門口對著兩人笑著說道:“你們好,我叫做桑鳶,桑樹的桑,鳶鳥的那鳶,在730軍研所工作。”
顧玉惜的聲音驚喜,不住地張望:“我哥回來了!?”
坐沒坐相的顧子深在沙發上跪坐著,趴在沙發上對著姐姐說:“我哥回來了以後,就去街道辦事處拿傅叔的工作文件,去村子裡接傅叔了。”
顧玉惜知道這件事,在路上傅明彥就和她說了,隻是她以為會見到哥哥一麵,哥哥再離開的。
這樣來看,隻能夠等到下周才能見到哥哥了。
“歡迎你的到來。”顧玉惜對著桑鳶握手,她發現傅明彥沒說話居然一直看著桑鳶,不由得用手肘撞了撞丈夫。
傅明彥:“抱歉,我走神了。”
傅明彥走神的原因很簡單,他上輩子在報紙上看過桑鳶。
傅明彥的辦公室是紅木油漆,為了保護油漆不掉,用了玻璃罩住桌麵。
為了防止玻璃直接摩擦油漆皮,用報紙隔在玻璃和桌麵之間,而傅明彥寫字的地方,就有關於桑鳶的新聞。
桑鳶同誌在三十歲這年壯烈犧牲,她所在的軍研所有間諜潛入,她和間諜麵對麵,為了保護國家資產,不顧間諜的警告按響了緊急鈴,也讓她被間諜用刺刀刺了很多刀,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傅明彥有時候會下意識地閱讀目光所及的漢字,所以關於桑鳶的這份報道,他看過很多遍,也見過更為年長一些的桑鳶。
報紙上提到過桑鳶在犧牲以前都未組建家庭,而現在她卻和顧子墨在一起了。
她的命運已經逆轉,那麼死亡的命運……
傅明彥想了想開口說道:“桑同誌,你會開槍嗎?”
傅明彥這句話讓桑鳶一愣,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為什麼這樣說。
桑鳶搖頭:“不會。”
“我覺得你可以學一下槍,對了,還需要強健體魄,平時可以跑跑步,要是麵對不法分子侵害國家的利益,你就可以用槍阻止對方,要是沒有槍,身體健壯一點,也可以想辦法逃跑。”
傅明彥說完以後,顧玉惜還沒什麼反應,年齡最小的顧子深立即說道:“姐夫,你覺得我嫂子可以用槍biubiubiu地打壞人?!那也太厲害了吧!”
桑鳶想著,高級研究員要是外出會有士兵跟著,像是她不過是項目裡的小螺絲釘,哪兒就有需要學槍了?
桑鳶乾笑著說道:“軍研所的管理很嚴格,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我覺得我用不上槍,還有強身健體是個好主意,就是我著實不愛運動,我寧願多看看書……”
傅明彥:“如果要是有間諜潛入到軍研所,巡邏的人不在,就隻有你怎麼辦呢?”
桑鳶順著傅明彥的話去想,不由得腦海之中浮現了一個畫麵,她急匆匆地打開實驗室的緊閉大門,本來是忘了東西,卻意外見著了電腦被打開,有人在拷貝電腦上的數據。
按下了報警按鈕,她卻被對方用刺刀一刀刀地刺中,失血過多死亡。
這個畫麵讓桑鳶打了一個寒噤,而傅明彥繼續說道:“我不知道軍研所的規矩,要是在軍研所裡可以持槍,遇到了這種危險的情況,可以直接開槍。”
槍支的聲音穿透力很大,可以免去了直接去安鈴的風險。
槍支是最有利的武器,就算是瘦弱的孩童,手中有槍支也可以對抗一米八的大漢。
“那……我到時候和子墨學一學。”桑鳶在傅明彥嚴肅的表情裡,聲音小小的。
明明眼前的人才不到二十歲,桑鳶卻覺得自己好像被老師訓斥了,在北京的研究所,她的老師就說她身子骨不行,搞科研就是搞革命,沒有強健的體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