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的人群裡分出了一個小道,於學文見著這樣的情形腳步遲疑。
這看上去真的像是形成了一個大口袋,這個細細長長的通道就是口袋的束口,等到他進去了,束口就會徹底紮死。
“就在裡麵,走啊。”盧一瑋見著於學文的腳步停滯,不由得說道。
“不用了,我、我就不進去了。”於學文的右眼皮重重一跳,更覺得是不好的征兆。
“我們先去逛一逛,等會再過來,裡麵說不定有什麼大事。”
對對對,於學文這樣告訴自己,“盧一瑋,我還想問問你,你的補貼……”
“那怎麼能不進去?”《北京晚報》的記者嚴勝利(徐天裘的小徒弟)擠開了盧一瑋,他的手臂很結實有力,把於學文的手臂一攥。
於學文感覺到了這樣有力的力道,心中的惶恐在攀升。
不安地看向了嚴勝利,於學文聲音都顫抖起來,“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啊。”嚴勝利把人往圈子裡拖,“重要的是你是誰。”
我是誰?這是於學文被鐵臂帶入到圈裡腦子裡閃過的問題,為什麼這個陌生人要這樣問。
那個人群的道子在於學文進入了以後迅速合攏。而在合攏以前,盧一瑋的媽媽就把不明覺厲的兒子提溜進去,單單隻剩下於學文的父母。
“哎,把我兒子弄進去乾嘛?”於學文的父親皺著眉,表示他也要進去。
於是本來已經收緊的口又鬆開了,於學文的父母被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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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裘早已經把照片的構圖想好了,等到小徒弟把人拽進來,對著小徒弟比劃了一個手勢。
嚴勝利立即鬆開於學文,於學文的身子一個踉蹌,跪坐在了地上。
於學文在進入到人群裡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噙著笑的傅明彥,大腦像是被人重重撞擊,耳畔拉起了長長的嗡鳴聲,他的眼前隻有這個傅明彥,什麼都聽不到了。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在昨晚上於學文還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傅明彥雖然考得不是北大這樣的好學校,隻是江川省的大學,但是那個大學也很好,還是中文係,畢業以後,他就進入到了省廳裡工作,做夢夢到自己娶妻生了孩子,住進了寬敞的房子,被人稱為傅廳,他笑得合不攏嘴,一直把他給生生笑醒了。
這個故事給家裡人說,他們都覺得是好兆頭。
夢裡夢外怎麼就差彆那麼大呢?那個時候他四十多歲了,雖然不是廳長,但是也是處級乾部,傅明彥一直沒有殺到他麵前,怎麼現在才剛報到,就被抓了個現行呢?
於學文的身子發抖,傅明彥不是說了嗎?他年後就回江川省,回到那個村子裡,他知道自己不是上大學的料。
這可是北大,是全國最高等的學府,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於學文的腦裡一會兒是昨晚上的夢境,一會兒是如今眉目淺笑的傅明彥。
傅明彥伸出手,要去拉跪坐著的於學文,而於學文抖著身體往後退縮。
此時這一刻被徐天裘用相片記錄下來。
照片肯定是很有張力的,不過徐天裘有點不是很滿意。
要是兩個人都站著,其實到底誰是真的“傅明彥”會更有懸念一點,現在這張照片出來了,估計讀者們不看報道都可以猜到結局。
嚴勝利很高興地擠到了師父麵前,“怎麼樣怎麼樣?”
徐天裘還是笑著點頭,其實分出個分明也沒什麼不好,一人站著一人跪坐,也挺有意思的。
而在場的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對著於學文指指點點。
大家都不是傻子,隻要看於學文的表情就知道,這張北大英文係的錄取通知書到底是屬於哪個傅明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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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知青?”
傅平怎麼都沒想到,另一個“傅明彥”居然是村子裡知青於學文。
顧玉惜對著身邊的父母小聲說起於學文的來曆。
“他是首都人,比我早一年過去當知青的,村子裡的人都認識,小妹也認識。我記得年前的時候,他還到我們家屬院門口,當時應該是看到了報紙過來的。”
傅明珠的腦子嗡嗡的,根本沒留意嫂子在說什麼,她怎麼都沒想到,拿著自家哥哥通知書的會是於學文。
“於學文,起來說話吧。”傅明彥看向了另一個“傅明彥”,嘴角微微翹起,“這是怎麼回事,你現在不叫做於學文了?而是叫做傅明彥?”
“我兒子就是叫做傅明彥。”於母立即說道:“你管我們之前叫什麼名字。”
任誰都看得到於學文的身子在發抖,他的上下牙齒相碰,這會兒於母的話讓人群裡有人笑了起來。
“大嬸,你們兒子盜用傅明彥的錄取通知書,就算是把名字改成了一樣的,他還是假的啊,當然可以問清楚了。”
“是啊,真以為拿了彆人的錄取通知書,就可以順利入學?真不要臉?”
於母的臉上刷得一下雪白,表情立即無措起來,家裡頭老太太還有丈夫包括於學文在內,都是信誓旦旦的,那個真的傅明彥被瞞住了,怎麼可能現在出現?
“這是誤會。”於父想也不想地開口說道:“是我們不好,撿到了這份錄取通知書起了壞心思,現在我們也沒有入學,我們可以把錄取通知書還給你。”
於母也反應過來了,她立即給自己扇巴掌,“是我起了壞心思,我逼著兒子過來報道的。明……學文,剛剛領的補助給我,我來還給小傅……”
於學文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從懷中艱難地掏出了一個信封,上麵寫的是傅明彥三個字,那是學校給真正的傅明彥一學期的補助金。
於母從兒子的手中接過來,塞入到傅明彥的手中,“小傅,真是一場誤會,我們家也不是故意的,能不能等會坐下來談一談,你們都在一個村子裡,相互認識也有兩年了,能不能就原諒我們這貪心的父母一次?”
傅明彥把信封接了過來,在於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到傅明彥說道:“阿姨,這事我可不能同意,錄取通知書又不是長在地裡的大白菜,能夠被人輕易撿到。”
“於學文到底怎麼拿到的這份錄取通知書,怎麼能改名叫做傅明彥?這事公安機關會查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