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頻道裡正播放著重要的新聞，周晉懶懶地看著，時不時地跟房間陽台邊上坐著的男人聊上幾句公司業務上的事。
當新聞裡出現猛如野獸般的暴雨吞噬著一座城的時候，周晉感慨道，“又是大暴雨，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地方發生暴雨災害了，哎。”
楚原瞥了一眼，沒說話。
周晉扭頭看著他，“我們來了這麼多天了，你就不擔心其它什麼事？”
“什麼事？”
“你說呢？”
“我人在這邊，她們還能怎麼樣。”
“話雖如此。”周晉微歎，“可早晚得回去，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再說吧。”
能拖上幾天的清淨也是好的。
至於之後，他會想辦法把這事兒了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楚原看到周晉倏地站了起來，表情從驚訝漸漸變得不自信，實在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周晉回頭，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她！”
楚原微怔，“怎麼可能”
周晉不確信地在屏幕上仔細搜尋著，“剛剛鏡頭一晃而過，我確實看到了她的身影，好像身邊還有個孫超，認錯一個人還說得過去，總不能認錯兩個吧。”
屏幕上依然在播放著受災區的畫麵，鏡頭掃過浸泡在水中的車輛還有擠在一起的人群，可就是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沒看錯？”
受災的地方讓他覺得有幾分眼熟，驀然一頓，瞬間想起了什麼。
他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
一串他根本不用保存便能熟記於心的號碼。
電話根本打不通。
連續撥打了好幾次，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怎麼樣？”周晉難掩著急。
楚原的臉色沉了下來，“打不通。”
“給她的公司打電話。”
很快，電話撥到了溪韻的總機。
短短幾句後，電話掛斷。
周晉迫不及待，“怎麼說？”
楚原深吸了一口氣，“應該是她。”
在救援人員的幫助下，人群一點點被疏散到了地勢高的地方。
地方很空曠，但有個廢棄的廠房，昏暗潮濕，隻靠著微弱的燈光努力地給進來的人帶來點光亮。
不管怎樣，至少能夠遮風擋雨了。
裡麵有為數不多的幾張凳子，不過早就被人占了。
江檸沒地方坐，隻好站著，時間久了，覺得有些累，有些冷。
孫超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張舊報紙，墊在了台階上，然後又將濕了的公文包放在衣服上蹭了蹭後，墊在了報紙上。
“江總，將就著坐一坐吧，一直這樣站下去會吃不消的。”
身體發出的警告，已經容不得江檸再做推辭，她坐下來的時候特地留了點位置，拍了拍，“你也一起坐吧。”
孫超扭扭捏捏地不肯坐，她一把將他拉了下來，“特殊情況，彆整這些有的沒的。”
於是兩人就這麼並排坐著，無事可做，隻能乾巴巴地看著外麵還沒下夠的雨。
屋內的潮濕夾雜著許久不曾打掃過的黴味兒，聞起來實在是不好受，但也隻能忍著。
在雨中奔跑的救援的人，將被困的人一個個地往這邊引，慢慢的，屋裡的人越來越多，空間變得越來越擁擠。
有人在後退的時候差點碰到江檸，孫超一隻手穩穩地擋住。
後來他的那隻手就沒怎麼放下過，一直在擋著來往的人，生怕他們不小心碰到或者踩到江檸。
江檸不是沒看到，心下感動，隻是實在不想在嘴上表達。
她撐著下巴，難得聊起比較私人的話題，“你跟了我這麼久，我還沒聽你說過家裡的情況，你跟我說說吧。”
“也沒什麼好說的，家裡就爸爸媽媽，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老實巴交了一輩子，自己沒讀過什麼書，所以一直希望我念書上大學，將來好出人頭地，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出人頭地，我隻知道踏踏實實工作，能養活自己，養活他們，就是我的目標。”
還有一點，他不想跟她講，那就是最近母親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擔心母親，總想請假回去看看，但公司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又將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他全權處理，他不能，也不想隨便請假。
忠和孝，終究是不能兩全的。
“你已經很優秀了，這已經算出人頭地了。”江檸對他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善良，孝順，有上進心，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是金子，是最耀眼的金子。”
孫超心下一動，“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孫超。”江檸看著人頭攢動，莫名有些傷感。
“嗯。”
“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不管你將來走多遠，飛多高，答應我，永遠不要做違背良心的事，咱們做人，總該守住底線才是。”
孫超默了默，“我答應你。”
一諾千金。
此生不變。
況且，他沒有想過飛很遠。
能像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
肩膀上突然多了個腦袋，孫超不敢回頭，餘光掃過靠在她肩膀上睡著的人，身子僵硬得一動不敢動。
他緩慢地坐直了身子，努力地想讓她靠得舒服點。
幾個小時後，救援隊的人送來方便麵和水，以解燃眉之急，並大聲安慰被滯留在此的人們。
江檸沒什麼胃口，因為她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涼，而且頭越來越沉。
“江總，你真不吃嗎？”
江檸有氣無力地搖著頭，“你吃吧，我不想吃。”
“你還是多少吃點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剛淋了雨再餓肚子，你的身體會扛不住的。”
江檸將頭枕在膝蓋上，“不吃，你快吃吧。”
孫超也不敢多勉強，隻能一個人吃了。
大概是真的餓了，方便麵被他吃成了美味佳肴。
江檸在一旁歪著頭看著，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吃什麼山珍海味呢，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孫超嘿嘿一笑，“我是真餓了。”
江檸實在忍不住了，“給我吃一口吧。”
這小子吃東西，實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孫超剛把泡麵遞了過來，又猛地收了回去，“這個我吃過了，我去給你再拿一份過來。”
“彆拿了，我也吃不了幾口，留著給更需要的人吧，我就吃你的就行。”
“可是”
“彆可是了，給我勺子。”
孫超糾結著將勺子遞過來，雙手將泡麵穩穩地托著，看著近在眼前的人，臉頰漸漸地升溫。
江檸剛要張口，隱約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循聲望去，不遠處出現的那個人，雖有些狼狽，但在人群中依然那麼耀眼。
江檸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大腦缺氧出現幻覺了，迫切地想從孫超的嘴裡聽到確切的答案：“那人，是楚原嗎？”
孫超看了又看，猛一點頭，“是楚總，真的是楚總！”
真的是他啊
楚原走近，看到兩人的呆呆的樣子，有些好笑，“都傻了？”
江檸放下勺子，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也來出差？”
楚原將手裡的袋子遞給了她，“我沒你這麼傻，出門不看天氣預報，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特地找她？
江檸舔了舔乾燥的唇，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憋出一句，“我有點餓了。”
“知道你不會好過，來的時候準備了些吃的，車子沒法開，我走過來用了點時間，大概都涼了，先將就著吃幾口，等找好了地方，我再帶你吃頓好的。”
江檸猶在夢中，“你走過來的？”
“要不然呢？”
她看著他濕了一半的褲腿，“你為什麼要來？”
楚原像哄孩子一樣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孫超站起來，給楚原騰出位置，站了幾秒後，覺得好像站著多餘，於是找了個借口，往遠處站了站。
他看懂了些什麼，隻是有些不確定。
“你不是在分公司嗎？”
“是啊。”
“那你”
“好了好了，怎麼有那麼多問題，不是餓了嗎，先吃飯。”
打開袋子，裡麵裝著幾個保鮮盒，盒子裡的菜大都是清淡的。
菜確實有些涼了，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江檸每樣都隻吃了一兩口，便把蓋子都合上了。
“不吃了？”
“我吃飽了。”
這種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更容易讓人動容。
她承認，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很想抱抱他。
“你”
她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就是問不出口。
“想說什麼？”
她抱住自己，喃喃自語，“你不該來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該來的”
“我以為你看見我，是會高興的。”
“楚原”江檸露出一絲委屈的表情。
“怎麼了？”
她搖搖頭，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感動了？”楚原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了她的身上，“不用感動，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是在為自己積德行善，再說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回頭我跟老邢沒法交代，他每次見到我，都讓我好好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