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奕維看著早早從臥室出來的人，想再跟她說點什麼，但看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也就沒這個打算了。
她恢複了往日單調的穿著，還是那樣的平淡如水，還是那個一如既往的人。
唯一的區彆，就是特地化了個淡妝，大概是想掩蓋掉眼下的那兩抹眼袋。
不用想，昨晚的睡眠質量一定不怎麼樣。
吳奕維遞給她一杯牛奶，“喝了。”
江檸順從地接過，環顧了一下四周，“他還沒起？”
“出去買早點了。”
江檸沒吭聲，一飲而儘了手中的牛奶，望了一眼整理得整整齊齊的沙發，“今天晚上開始，我跟你換換，我來睡沙發。”
“沒這個必要，我已經習慣睡沙發了。”
“要不然我問問他，有沒有待夠？”
大門突然被打開。
江檸轉身，看到了手裡拎著一袋子早餐的人，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剛剛的話題。
吳奕維靠在她耳邊，“大概是聽到了，據我觀察，這小子可是敏感得很，你要不要跟他解釋解釋，或者哄哄？”
江逸將早點放在餐桌上，連個正臉都沒給他們，獨自坐下來吃飯。
江檸往餐桌走了幾步，又回頭來拉上了吳奕維，兩人並排在江逸的對麵坐下。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三個人一起吃飯，平常見著有現成的吃的，拿著就跑，不太可能坐下來慢慢咀嚼這外賣早餐的滋味。
吃來吃去無非就是那個容易讓人膩了的味道而已。
但他們忽略了每天按時去買早點的人。
她這個姐姐做得，確實有些不合格。
但奇怪的是，對於她的不合格，一向奮起反抗的人，最近卻毫無動靜。
“我剛剛那話”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點回去，不是，是你們都巴不得，我可以馬上走，不打擾你們，反正我在哪兒都一樣。”
說的人委屈巴巴，聽的人哭笑不得。
果然是個敏感的孩子。
吳奕維一開始的確不太接受江檸的這個弟弟，但經過這麼久的相處，他對他已經有了新的改觀。
不過眼下，他並不打算插手這件事。
他們姐弟兩個，需要好好溝通了。
“你要真心想在這裡繼續待著，我沒什麼意見。”江檸說道。
“真的？”江逸一下子來了精神。
江檸邊吃著油條邊點了點頭，“真的。”
“那我睡沙發，你”江逸看了一眼吳奕維，“我是說吳哥哥，睡回自己的房間好了，他的床那麼硬，我睡不習慣，沙發軟軟的，睡著舒服。”
吳奕維眉毛一挑，“這年頭，可真是好心沒好報啊，我那床，除了你姐，還沒第三個人碰過，你小子賺了這麼大的便宜，不說聲謝謝就算了，還嫌棄起來了？你這小身板，睡硬床對你有好處，小屁孩兒，什麼都不懂！”
“就你懂！”江逸哼哼道，“我最後再說一次，我不是小屁孩兒，我有名字的！我叫江逸！不許再叫我小屁孩兒！”
“小屁孩兒！”
江檸瞧著江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推了推身旁的人，“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幼稚了。”
江逸一聽，頓時覺得高興，高興自己的姐姐終於替自己出回頭了。
“不過還挺可愛的。”江檸補充道。
江逸腦袋瓜子一下子又耷拉了下去。
吃好早飯，江檸親自開車載著江逸去公司。
一路上，江逸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喋喋不休地講著在公司的各種事，比如說誰誇他長得如何英俊，誰給他買了他愛吃的點心，又是誰教他如何做表格。
諸如此類的，江檸並不關心的事情，卻難得認真地聽了一路。
“他最近有給你打電話嗎？”大概是擁擠的車道，讓她無聊地扯出了一個話題。
江逸愣了一下，轉頭看著她，“楚哥哥嗎？”
江檸也愣了一下，“不是，我是問老家的那個人。”
江逸壯著膽子問道，“你為什麼從來不叫爸爸？”
江檸沉默了片刻，“從來嗎？”
“至少好幾年了，我都沒聽你叫爸爸一聲過，你恨爸爸，對嗎？”
江檸用力握了握方向盤，沒有回答。
“他其實其實不是壞人。”
江檸苦笑，“我知道他不是個壞人。”
“那你”
江逸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他們之間的相處，自從他記事開始，就從來沒有和諧過。
他知道，作為一個父親，那樣重男輕女的做法確實不妥。
他算不上一個稱職的父親，可對自己確實很好很好，好到他沒有辦法對他產生埋怨。
“你愛他嗎？”
“什麼？”江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應該愛的吧。”
“應該”江檸盯著前麵一動不動的車輛，“確實應該，他對你，是好到骨子裡了。”
江逸不敢再說話，怕說多了讓她更不高興了。
“江逸”江檸歎了口氣，“我們雖然出自同一個地方，但人生卻截然不同，你明明知道這樣的狀況是誰造成的，何必還要問這些話，你想從我這裡聽到什麼？說我愛這個家，愛他，也愛著你？”
一聲輕哧，落在江逸的耳朵裡，格外的刺耳。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眼下瞬間又變得如此的冷漠，他真不該提起這麼敏感的話題。
看到姐姐難過，他也控製不住地難過起來。
“如果你經曆過絕望，就不會傻到以為靠著三言兩語就能改變什麼。”
對上那雙失望而疼痛的眼眸，江逸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江檸最終還是狠不下心地放軟了口氣，“好好學習，將來考個你想考的大學，如果你想的話，這個城市的幾所大學還是很有知名度的。”
江逸立刻聽出來話中的真正意思，兩眼一亮，“姐！我的學習成績可不差，我可以考到這裡最好的大學！”
江檸搖搖頭。
果然還是小孩子，三言兩語就能打發了。
對那個人，她沒有愛，但也沒有恨。
無感吧。
如今的關係，也不過比陌生人好一點而已。
剛進公司，小韓樂嗬嗬地迎了過來，規規矩矩地跟江檸打了個招呼後，就直勾勾地瞅著江逸。
被看了這麼久了，江逸的臉皮還是薄，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去。
小韓也不生氣，上來扯著他就走，“快來，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江逸不情願地跟著走，邊走邊回頭看著江檸，那求救的小眼神，看著還真讓人不忍。
江檸轉過身就當沒看見。
孫超走了過來笑著道，“小韓老是說，她就想有個弟弟，這下好了，把你的弟弟當成自己的了，變著法子地帶好吃的哄著，還真當是三歲孩子哄呢。”
江檸沒接話，往辦公室走，孫超亦步亦趨地跟著，“江總你臉色不太好，昨晚沒睡好嗎？”
“方案做好了嗎？”江檸撇開私人的話題引入公事。
“好了，一些需要貫通的細節，跟錦域那邊也溝通過了，電子檔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好，我一會兒就看。”
“江總”
差點就脫口而出關心她的話。
“嗯。”
“沒事，我就是想問問，今天下午你跟我一起過去嗎？”
“去哪兒？”
“去邢主任那裡啊。”
換做平時，這種公事在江檸這裡都是銘記於心的，怎麼今天
孫超堅決地認為，一定是在姚德成那邊那些酒惹的，於是更加的痛恨起曾一凡來，也暗暗後悔，悔不該當初那麼衝動的行為。
“你自己去就行了，下午我還有其它的事。”江檸習慣性地澆著辦公室裡的那幾盆綠植，聲音聽起來淡漠極了。
“可是”孫超有些猶豫。
“嗯？”
“你不去跟邢主任碰個頭嗎？我怕到時候他問起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邢主任可沒你這麼矯情。”
好吧。
孫超縮了縮腦袋，自覺地退了出來，關上門的時候，往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小韓賊兮兮地跟江逸正在說些什麼，連忙走了過去。
兩人竟然在討論著目前比較流行的一部動漫。
孫超聽不懂，也懶得聽，問江逸，“你姐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怎麼看她心情不好的樣子。”
江逸立馬想到了在車上自己提起的傷感話題，心虛道，“我，我不知道啊。”
孫超思索再三，突然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個曾一凡招的，他就是個煞星！”
小韓的好奇心瞬間被吊起，忙扯著孫超打聽，“咋了咋了，那個曾一凡是不是又犯什麼賤了？上次我聽你說那事之後，我就看他不爽了，怎麼？這王八蛋又折騰什麼了？是不是又欺負你了？你快跟我說說啊！”
小韓全然忘記了身邊還有個正在成年的道路上掙紮的小朋友，護犢子的情緒被激起，完全不收斂說話的方式。
孫超看了一眼江檸辦公室的方向，“倒是沒欺負我，欺負咱們江總了。”
“什麼！”小韓氣得瞬間拔高了聲音，“媽的！給他賤的！趕緊說啊，到底怎麼回事！”
孫超心有不甘加上小韓的感染，他擺好了說書的姿態，將來龍去脈講了個一五一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