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涅克拉索夫對自己那已經稱得上有點狂熱的態度,米哈伊爾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點不習慣,但仔細想了想這一時期的風氣,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點。
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前半葉,可謂是浪漫主義的天下,那麼浪漫主義又有什麼比較突出的特征?
那就是對於崇高和超越的追尋以及對於天才和英雄個體的崇拜。
談到這一點還得稍微追溯一下曆史,在很長一段時間,俄國文化都深受法國文化影響,比較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俄國的上層貴族,那是必須得會一口地道的法國話,什麼?法國話都不會說?那這估計就是個鄉巴佬和臭外地的,來我們聖彼得堡貴族圈討飯來了!
所以在俄國的很多文學作品當中,例如後來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就會發現裡麵的貴族人物時不時就會蹦出來一句法國話。
但拿破侖的入侵戰爭之後,俄國的貴族們見了世麵,開始重新評估法國,與此同時在沙皇以及上層貴族圈們有意無意的轉向之下,俄國逐漸將心目中的文化中心轉向了英國身上。
那麼那個時期的英國又有什麼典型的代表人物?自然就是人們耳熟能詳的大詩人、革命家兼老倫敦炮王喬治·戈登·拜倫。
而拜倫的性格以及他筆下‘拜倫式英雄’的人物,叛逆、孤獨、充滿激情和憂鬱,這種形象和情感傾向深深地影響到了當時俄國的年輕人,也在某種意義上造成了俄國十二月黨人起義事件的發生。
對俄國的文學自然也造成了莫大的影響,就比如俄國文學的牢大普希金,在俄國的文化崇拜轉向之前,寫什麼都是一股法國味,到了後來轉向英國的時候,牢大普希金在這一時期寫下的詩歌幾乎就是拜倫的《恰爾德哈洛爾德遊記》、《東方敘事詩》等詩歌的翻版。
與此同時,牢大普希金也是順利的成為了老彼得堡炮王,嗯,又一個牢大像普希金的證據出現了……
咳咳,開個玩笑,好在最後牢大普希金也算是走出了自己的路,而這也才有了之後的俄國文學。
在普希金之前,俄國文學基本上就是一個偽概念,大多都是對西歐的模仿之作,完全處在西歐的陰影之下。
總之,這一時期的文學圈對於天才和英雄個體總是格外推崇。
也不隻是文學,後來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常常都是這麼一個狀況:如今的俄國,誰不認為自己是拿破侖呢?
暫且先言歸正傳,口頭上達成合作之後,兩人也是又專門聊了一下具體的細節。
當然,更多的還是涅克拉索夫在說,米哈伊爾在聽,畢竟專業的事就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擔任出版商這件事米哈伊爾可謂是一竅不通,一時半會兒估計也沒這個精力。
所以基本上,隻要聽明白自己接下來要乾什麼事就行了,順便再簽一個簡單的合同。
合同的話,米哈伊爾還是很認真地過了一遍,確實沒什麼問題,而且分成問題確實談得上優厚,簡單來說,文集利潤的百分之十五。
當然,除卻供稿和負責審核方麵的問題之外,米哈伊爾還得再掏出一筆小錢投資一下。
對此米哈伊爾倒是也能接受,不然這個分成他拿得真是有些良心不安。
至於說這個錢從哪裡來,一方麵是米哈伊爾接下來的稿費,另一方麵,米哈伊爾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去自己的同學德米利特那裡打打秋風。
嗯,再苦一苦德米,罵名我來擔!
商量完這些事情之後,米哈伊爾一時之間也是累得夠嗆,跟彆林斯基的這樣的人物會麵,米哈伊爾的大腦可以說一直處於高速運轉的狀態,突然間放鬆下來,真就感到一陣頭疼和眩暈。
於是米哈伊爾就強撐著走回了自己的公寓,剛在沙發上躺下不久,整個人就已經在這狹窄逼仄的環境中睡去。
而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切爾尼戈夫省,米哈伊爾的信曆經好幾天的路程,總算是送到了他如今的家人手裡。
此時此刻,一位眉頭緊鎖的少女正嚴肅地盯著手上的信,她看上去正值人生當中最好的階段,即便整個人有些消瘦,頭發也有些枯黃,但依舊能給人留下了一種美好的印象。
而在看清信的具體內容時,少女緊鎖的眉頭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臉上也突然有了光澤,隻是看著看著,少女的神色又突然有些難以置信和不敢確定。
恰恰這時,米哈伊爾和少女的母親普爾赫莉雅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緊張又忐忑地開口問道:“杜尼婭!米沙他在信上寫了什麼?這樣的好消息能讓他好受一點嗎?他現在的境況怎麼樣?哦我的上帝,我得趕緊把錢給他寄過去了。”
普爾赫莉雅是一位看上去格外憔悴的老婦人,歲月和生活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痕跡,但此刻談到米哈伊爾的回信,她的臉上還是迸發出了一種格外不一樣的光彩。
儘管前麵調侃了許多,但是!能在如今這個時代的俄國當大學生,特彆還是以那種接近平民的身份當大學生,這是鬨著玩的?
這一時期,教育方麵貴族子弟具有絕對的優先權,通過預科學校進貴族中學就能麵試入學,無需競爭,但是平民子弟往往要經過好幾個大的門檻,預科教育階段就得學習拉丁語、希臘語、哲學、數學、自然科學等等,而這其中隻有成績優異者才有資格申請大學。
至於像聖彼得堡大學這種裡麵全是地道的貴族老爺的學校,難度更是超乎想象,入學科目除卻各種語言以外,往往也要涉及到曆史、地理、一門外語,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考到化學、物理。
毫無疑問,這就是專門為平民子弟設置的壁壘。
不過這也正常,就算是後世,什麼教育資源、私立學校、學區房、各種競賽、各種特招渠道等等等等的隱形壁壘,那都是一抓一大把,更何況是現在,我們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聖彼得堡老爺,有點特權怎麼了?
遙想當年,我們的先祖那可都是隨著彼得大帝一同入關,把該吃的苦都給吃了,該流的血流的汗全都流了的!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毫無疑問,米哈伊爾打小就是個天才,什麼兩歲能言,三歲能誦,五歲出口成章,十歲就學完了拉丁語希臘語,十三歲……
當然,這也是這年頭大部分叫得出名的知識分子普遍走過的路程。
什麼彆林斯基、赫爾岑、車爾尼雪夫斯基
說白了,沒點智商也當不了知識分子鍵不了政。
這年頭鍵政又不是過家家,是真的會有大批知識分子以什麼什麼思想為指引,進而采取行動的。
以至於後來竟然出現了刺殺亞曆山大二世這種絕世狠活,誰聽了不得說一個服字
言歸正傳,在上述條件下,作為看著米哈伊爾這麼一路走來的普爾赫莉雅,自然是為自己兒子感到深深的驕傲,也常常愧疚於貧困的家庭環境限製住了自己親愛的米沙的天縱之才。
若非如此,也就不會有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