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雨天,大人們撐著傘,小小的孩子則是被裹上了黃色的雨衣,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或許是因為母親沒有抱著他,又或許是周圍黑暗的環境讓他害怕,他哭泣不已。
最後到了一個圓形空地上,從上往下看,這兒的花海被修飾成了奇異的圓環圖形。
玫瑰夫人聽得有些煩了,她隨手抱起了孩子。
他果然停止了哭泣,又有了天真的笑聲,牙牙學語似的發出了聲音,“媽媽……媽媽……”
玫瑰夫人說:“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你在這裡等媽媽,不要出聲,我很快就會來接你。”
他說:“遊戲?”
玫瑰夫人把孩子放進了一個箱子裡,笑道:“對啊,我們來玩過家家的遊戲,看,這裡就是媽媽送給你的房子,你要乖乖的,不能搗亂。”
“我……很乖。”
玫瑰夫人抬起手指抵住唇間,輕輕的“噓”了一聲,“不能鬨出動靜哦。”
男孩捂住了嘴,縮起身子,像是隻蜷縮的貓一樣把自己團成了小小的一個,他實在是太小了,還沒有占到箱子三分之一的空間。
有雨點順著風飄落在了玫瑰夫人的身上,裙擺被泥水濺到,臟了不少,破壞了她的這份聖潔。
她站起來,舉目四顧。
有無數的箱子雜亂無章的擺放在這塊空地上,每一次帶著要被銷毀的孩子來到這兒,她都會說上一模一樣的話,安撫著他們等死。
那些箱子裡還有著未徹底腐爛的血肉,很快,她麵前的這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箱子,也會溢滿腐爛的臭味。
“不,這雙眼睛還是不對。”
“我兒子的耳朵沒有這麼大。”
“不對,我兒子的臉上這兒應該有顆痣。”
“我不是給你們看過照片嗎?為什麼總是不能完美的一模一樣!””
“再去做,再去拚。”
“我的兒子,必須和以前一模一樣。”
……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鎮子裡漸漸的被黑霧所環繞,那場害死我兒子的瘟疫又再次襲來了,越來越多的人發生了不可控製的、詭異的變化。】
【有想要阻攔我的人,胡言亂語的說著什麼這都是因為我的錯,是我招來了可怕的報應。】
【怎麼可能呢?我隻是想要我的孩子回來而已,這個世界上,即使是所有人都要來反對我,我也絕不會屈服。】
【因為我是一個母親,天底下最偉大的人,不正是母親嗎?】
隻亮著一盞小燈的房間裡,“懷著”下一代的男主人把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了一團,抱著枕頭睡得正香。
那一團小小的黑色物質在他的身體裡,害得他之前吐了好幾次,精力不振,所以此刻才睡得這麼熟。
夏渺坐在書桌前,已經把這個筆記本快翻完了。
她握著筆記本的手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發的用力,想要撕碎它的衝動是如此的強烈,但與其說是想要撕了這個筆記本,倒不如說是她想要衝進這個筆記本裡,撕爛這個本子主人的嘴臉。
她強忍著翻湧的情緒,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他終於回來了!
他是那麼的健康,是那麼的完美,我終於又聽到了他叫我媽媽的聲音。
可是我陪著他的時間不多了。
我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畢竟一個正常的人類,是不可能想像野獸那樣生吃兒子的血肉吧。
遲早有一天,我會像鎮子裡的人一樣,或許會長出獠牙,或許會長出尾巴,變成可怕的怪物。
他不能在這個鎮子裡待下去了,否則他遲早有一天會變得像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而且那些半死不活的居民們,肯定想殺了他。
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必須拿出我最後的一點財寶,請求人把他的容貌換了,隻有這樣,鎮子裡這些可怕的人才永遠都不可能找到他。
我的孩子,願你走出這個鎮子後永遠都不會再回來,隻要你能幸福快樂,我付出的所有努力和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在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是玫瑰夫人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拳拳愛意,她花了極大的代價從地獄喚回來了兒子的靈魂,又為他塑造出了一副完美健康的身體,她不顧自我的犧牲,任誰看了,不都得感慨一句“真皮一位偉大的母親”嗎?
厄歸在睡夢裡眉頭微皺,又要孕吐一般的難受把他逼得很不舒服,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臉上,他眼睫輕顫了一下。
下雨了嗎?
但他不是在房間裡睡覺嗎,為什麼下雨了?
厄歸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對上了女孩濕漉漉的眼眸。
他反應了一會兒,隨後趕緊爬起來,“渺渺……”
厄歸微冷的手落在她的臉上,指腹擦過她的眼角,他很著急,卻因為嘴笨,不知道該問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哄她,隻能急得自己也紅了眼角。
“渺渺,不哭,我改。”
夏渺破涕為笑,“你又沒有犯錯,那麼快說你改做什麼?”
厄歸歪著腦袋,眨了一下眼。
夏渺說:“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在雨天裡又出去撒歡,結果你非要撿起地上掉了的糖果吃,然後吃壞了肚子,又要我來照顧你,可真麻煩!”
厄歸低下腦袋,長發順著肩頭滑落,鋪灑在床上,也有黑色的發絲落在她的身上,那一縷縷黑,就像是把他們纏起來的繩。
他蹭著她的臉,慢吞吞的說:“渺渺,不對,心疼。”
厄歸知道她的話是故意騙他的,她才不會覺得麻煩呢,她隻會因為他難受而心疼。
他又說:“我不,撿垃……圾吃。”
夏渺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她的的手觸碰到他的麵容時,心中卻湧現了一股憤怒與悲戚。
可真是諷刺,那位偉大的母親,心心念念終於拚出來了所謂的完美的一張臉,到了最後卻又隻能讓這張臉消失,讓她最愛的孩子頂著另外的麵容生活。
那厄歸呢?
他的這張臉上的五官,有多少是屬於他自己的?
拚拚湊湊出來的容貌,又因為不夠相同,而成為被銷毀的遺棄品,他還記得自己原來的樣子嗎?
還是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自己的臉。
厄歸迷茫的看著夏渺,不明白她此時複雜的表情和情感是從何而來。
夏渺忽的捧著他的臉,她閉上了眼睛,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吻。
厄歸耳尖泛紅,捂著嘴,輕輕的說:“渺渺,親我。”
“是啊,我親了你。”夏渺睜開眼,唇角揚起,笑意盈盈,“厄歸被親的時候,可真好看啊。”
厄歸臉上也在發燙,他莫名有了一種奇怪的羞恥感,低垂著眉眼,抓著夏渺的裙角,好似是成了嬌滴滴的小媳婦。
她可真是胡說。
明明親他的時候閉了眼睛,怎麼就知道他被親的時候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