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雪芙的眼裡,那隻是我,蘇白,和馬東逸兩個人的爭鬥而已。一場她可以置身事外的鬥爭。”
“她甚至不需要站隊。”
蘇白嘴角的弧度愈發冰冷。
“你看,她處理得多好。在我麵前,她是那個擔憂我、支持我、與我同甘共苦的伴侶。這能穩住我,讓我繼續心甘情願地為她付出,帶她變強。”
“而在馬東逸麵前,她又是那個被我連累的、無辜又重感情的青梅竹馬。這能博取馬東逸的同情與好感,讓他覺得她是可以被爭取的對象,是安插在我身邊的一顆絕佳的棋子。”
“不管這場鬥爭最後誰輸誰贏,都不妨礙她從中獲益。我贏了,她作為我的搭檔,地位水漲船高,沒人敢再輕視她。馬東逸贏了,她可以立刻轉身投靠。”
“她之所以暫時沒有選擇離開我,選擇在那五個月裡繼續扮演一個‘賢內助’的角色,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我能給她的利益,實在太大了。”
“一個能將她帶到sss級的靈劍使,這份誘惑,是馬東逸給不了的。是這世上,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給不了的。”
蕭清洛由衷地感歎:“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這份冷靜,這份算計,這份在兩個截然對立的陣營間遊刃有餘的手段,完全不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女所能擁有。
蘇白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他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
追溯與馬東逸最深的因果,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一些指向顧雪芙如今下落的線索。
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他知道的,恐怕還沒有自己多。
“這條線索斷了。”蘇白的聲音很平靜,“我們走吧。”
“好。”蕭清洛的意念在劍中應了一聲。
這片因果構築的灰色世界,隨著他們探尋的結束,開始變得不穩定,邊緣處已然出現了細碎的裂痕。
然而,就在蘇白準備斬斷聯係,回歸現實的時候,蕭清洛的意念裡卻忽然跳動起一抹異樣的光彩。
“等等。”
紅塵劍的劍身,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就這麼讓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她的意念中溢出幾分不平與冷意,“我再送他一份禮物吧。”
蘇白怔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麼。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真是蔫兒壞。”
“這一路跟在你身邊,耳濡目染,學到了一些。”蕭清洛的意念中透出幾分狡黠,甚至還幻化出一個吐舌頭的俏皮動作,投射在蘇白的腦海裡。
下一刻,她不再玩笑。
紅塵劍上,那股斬斷一切的鋒銳之意陡然一變,化作了無儘糾纏的猩紅絲線。
“永墮紅塵!”
馬東逸那已經渙散的意識,在這股力量下被強行重新凝聚。
他與他一生的記憶,被纏繞在了一起。
然而,因為馬東逸的肉身已經死亡,這是一個由“果”反推至“因”的逆向過程。
他所經曆的一切,都將被打上死亡的烙印。
於是,馬東逸的“新生”開始了。
他感覺自己回到了母親的溫暖子宮裡,但那份溫暖隻持續了零點零一秒,就被劍光貫穿的劇痛所取代。
他呱呱墜地,第一聲啼哭尚未出口,脖頸處便傳來冰冷的觸感,隨即天旋地轉。
他在學步車裡蹣跚學步,卻在摔倒的瞬間,體驗到了從高樓墜落、粉身碎骨的痛楚。
他第一次欺負同學,臉上得意的笑容還未散去,心臟就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爆。
他品嘗第一杯美酒的下一瞬,口中灌滿的便是自己溫熱的血液。
他擁抱第一個女人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溫軟,而是被淩遲的酷刑。
他坐上會長之位,享受眾人吹捧之時,整個世界轟然崩塌,將他壓成肉泥。
他一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念頭,每一個場景,都變成了通往死亡的前奏。
但即便在這一秒死了,下一秒,他又會回到那個記憶片段的開端,重新清醒,然後再次體驗那份早已注定的、與記憶內容完美結合的死亡。
從他出生到被蘇白斬殺的這一刻,他過往人生的走馬燈,全部變成了周而複始的死亡循環。
在外界看來,馬東逸的死亡或許隻有一瞬間。
但是對於他的意識來說,卻像是在無限的死亡中輪回,永無解脫之日,沒有儘頭。
現實世界,馬家豪宅的臥室內。
奢華的燈光明亮,空氣中還殘留著刺鼻的酒氣。
時間,僅僅過去了三秒。
蘇白對麵的馬東逸,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他臉上的表情,從之前厲聲喝問的猙獰,凝固成了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茫然與空洞。
那雙眼睛裡,倒映出的不再是蘇白的身影,而是無窮無儘的,剛剛開始的死亡輪回。
下一刻,一道細微的血線,毫無征兆地從他的脖頸處浮現。
那血線迅速擴大,環繞了他的脖子一圈。
他的頭顱,失去了所有支撐,無聲地向側麵滑落,掉在了昂貴的地毯上,滾了兩圈才停下。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停頓了一瞬,才轟然向後倒地,發出沉悶的巨響。
蘇白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塊特製的計時器。
距離他設定的六十秒期限,還剩下足足四十一秒。
他笑了。
“倒是挺快的。”
“解決他當然不費時間。”蕭清洛的聲音從紅塵劍裡傳了出來,劍身因為剛才消耗了大量力量,此刻正微微發燙,“可是,我們隻有四十秒了,怎麼回去?從這裡到酒店,就算全速趕路,也來不及。”
蘇白嘴角的笑容沒有變化,他抬起頭,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蕭清洛,你相信命運嗎?”
“啊?”
蕭清洛的意念一愣,完全沒跟上他的思路。
蘇白沒有解釋。
他隻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紅塵劍。
“此間大夢一場,一步紅塵,一步天涯。”
話音落下的瞬間。
蘇白的身影,連同他手中的長劍,分解成了無數細碎的、閃著微光的白色花瓣。
這些花瓣盤旋了一瞬,便無聲無息地消融在了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