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蘇白所料，眼前的因果畫麵再度流轉。
出現在畫麵中的，是一間狹小而陳舊的屋子。
牆壁上的塗料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灰黃的牆體。
房間裡沒有幾件像樣的家具，一張吱呀作響的木床，一個掉漆的衣櫃，還有一張擺在窗邊的舊書桌，共同擠占著本就不大的空間。
唯一能帶來些許溫暖的，是窗外透進來的，高山城傍晚時分的橘色餘暉。
這是蘇白和顧雪芙剛來到高山城時，租下的那個破爛小屋。
門被推開，年輕的蘇白拉著顧雪芙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煞氣還未完全散去，但當他轉身關上門，將外界的紛擾隔絕之後，那股淩厲便迅速柔和下來。
顧雪芙的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憂色與後怕。
她一言不發，先是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蘇白，然後便拉著他坐在床沿，從隨身的儲物袋裡拿出藥膏和繃帶，開始為他處理手背上因為用力過猛而崩裂的幾道細小傷口。
蘇白任由她擺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上。
“嚇到了？”
顧雪芙的動作一頓，她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擔憂：“你太衝動了，蘇白哥哥。那裡是靈劍協會分部，馬東逸是會長，你怎麼能怎麼能直接殺進去？”
她說話時的聲音都在顫。
辦公室裡那血腥的一幕，對她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沒有萬一。”
蘇白握住她正在給自己上藥的手，眼神堅定，“對付馬東逸那種人，你越是退讓，他就會越囂張。講道理是沒用的，你必須一次就把他打怕，讓他知道你是一塊啃不動的鐵板，他以後才不敢再來招惹你。”
“可是我們這次算是得罪死了他，以後在高山城”
顧雪芙咬著下唇，對未來的擔憂壓過了其他情緒。
“有我在，你怕什麼？”蘇白將她攬進懷裡，自信地笑了。
“高山城不是我們的終點，隻是一個。他馬東逸，也隻是我們路上的一塊小石子。就算他想使絆子，我也能一腳把他踢開。”
那時的蘇白，年少輕狂，意氣風發。
“大不了，我們就換個城市。憑我們的實力，天下之大，哪裡不能立足？”
顧雪芙在他懷裡安靜了許久，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
“我我隻是擔心你。”她小聲說。
“我知道。”蘇白低頭，輕聲安慰道，“所以，以後這種事，全部由我來做就行了。你隻需要支持我。”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戰鬥和對峙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腹中傳來一陣空虛的鳴叫。
“餓了。”他看向顧雪芙，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今天發了一筆橫財，晚上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所謂的“橫財”，自然就是他從馬東逸那裡“討”回來的那些靈晶和丹藥。
顧雪芙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心中的陰霾也散去了不少。
她站起身：“好，我去買菜。”
“不用，外麵那些人現在肯定還盯著我們，彆出去了。”蘇白拉住她，走到屋角那個簡陋的灶台邊翻找起來，“我看看還有兩包泡麵，一個雞蛋。嗯，足夠了。”
他熟練地生火、燒水。
狹小的廚房裡，很快就飄起了泡麵獨有的霸道香氣。
顧雪芙就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她走上前，從後麵輕輕環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了他寬闊的後背上。
蘇白煮麵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隻是用空著的那隻手，覆蓋在了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上。
麵很快就煮好了。
一碗麵，兩個人。
蘇白將唯一的那個荷包蛋小心翼翼地夾到了顧雪芙的碗裡。
“你吃，你今天也辛苦了。”
顧雪芙又想把雞蛋夾回去。
“聽話。”蘇白用筷子按住她的碗，“你給我療傷，消耗也很大。快吃，吃完了我們早點休息。”
兩人沒有再推辭，就著窗外最後一縷餘暉，頭挨著頭，分享著這頓簡單卻又滿足的晚餐。
吃完麵，蘇白簡單衝洗了一下，連日的戰鬥和精神的高度緊繃讓他疲憊到了極點。
他幾乎是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蕭清洛的意念在紅塵劍中久久回蕩，其中滿是無法理解的困惑。
“看她那時候的樣子，真的很難想象她會變成如今這個女人。”
蘇白釋然地笑了。
“其實，你們很多人都有一個誤區，那就是覺得我是個傻子，被一個女人騙了這麼多年，什麼都不懂。”
“但如果顧雪芙從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副嘴臉，我又怎麼可能陪著她，一路走到她成為sss級靈劍使的那一天。”
“在不同的場合，人是會戴著不同的麵具的。”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多彎彎繞繞了。”
蕭清洛感慨道。
“所以說，你這個小屁孩就不要整天裝作成熟的樣子。”蘇白在心底回了一句。
“我雖然剛成年，但是也真的成年了！”蕭清洛不服氣。
蘇白輕笑出聲：“是，你成年了。但成年和懂人心，是兩碼事。在這方麵，你還得再練個幾百年。”
蕭清洛的意念瞬間啞火。
她有點想要反駁，卻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說辭，最終隻能化作一股憤憤不平的波動，在劍身裡來回衝撞，又拿蘇白毫無辦法。
她隻能將注意力重新投向那流轉的因果畫麵。
也就在這時，蘇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緊緊盯著眼前的景象。
畫麵中，出現了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他沉沉睡去之後，夜色漸深。
那間破舊的小屋裡，一片靜謐。
原本應該同樣疲憊的顧雪芙，卻毫無睡意。
她靜靜地坐在床沿，凝視著蘇白熟睡的側臉，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站起身，輕柔地走到了門邊。
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裙擺，對著門上那塊能勉強照出人影的模糊玻璃，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她拉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又輕輕地將門帶上。
融入了高山城的夜色。
畫麵之外，灰色的世界裡。
蘇白笑了。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蕭清洛的意念中滿是茫然，她完全跟不上蘇白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
“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不如說，是我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或者說，是我潛意識裡，從來沒有去麵對這個可能性。”
“我一直以為，顧雪芙是因為她自私的本性，才在我身邊偽裝得好好的。我以為，是直到後來，聽雪晉升到了sss級，她接觸了越來越多的通天階執劍人和sss級靈劍使，眼界越來越高，再加上網絡上的各種吹捧，和高山城無數粉絲的擁戴，才讓她徹底膨脹起來，最後乾脆不裝了。”
“我以為，馬東逸在那整個過程中，既是策劃者，也是推手。他看到了顧雪芙的野心，然後利用了它，最終達成了他的目的。”
“我甚至覺得，如果顧雪芙當初不給他那個機會，他也不可能成功。”
“但”
“好像不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