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城的夜,是潑翻的濃墨,將整座鋼鐵叢林浸染。
唯有萬家燈火,固執地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馬家大宅燈火通明,喧囂的人聲與音樂隔著幾條街區都能聽聞。
在這頭怪獸的對麵,一座摩天高樓的樓頂,風聲凜冽,吹刮著水泥地麵的塵埃。
蘇白就站在天台的邊緣,衣角被風扯得獵獵作響。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那片熱鬨非凡的宅邸上。
蕭清洛在他身邊半蹲著,百無聊賴地在地上畫圈圈。
“酒店那邊有動靜了。”蘇白開口,“現在馬東逸身邊,剩下的不過是些尋常護衛。”
蕭清洛抬起頭,側臉的輪廓在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格外分明。
“那咱們還等什麼?”
她有些按捺不住興奮。
蘇白輕輕一笑,那笑容卻不達眼底。“我們隻有六十秒。”
“為什麼?”
蕭清洛的動作停頓了,不解地看著他。
“從我們動手,到解決馬東逸,再到撤離,時限六十秒。”蘇白轉過頭,視線與她交彙,“六十秒之後,我們必須出現在酒店,回去救人。時間掐得很死,不容有失。”
蕭清洛不再多言,乾脆利落地站起身。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點點紅光,儘數湧向她憑空召喚出的那把古樸長劍。
劍身嗡鳴,原本暗淡的劍刃上,此刻流淌著緋紅色的光暈。
紅塵!
劍在空中靈巧地翻飛,最後穩穩落入蘇白手中。
劍柄的溫度恰到好處,透過掌心,他能感覺到蕭清洛的意誌。
他向天台邊緣再踏出一步,半個腳掌已經懸空。
下方是百米高空,是川流不息的車河與渺小如蟻的人群。
“此間大夢一場,一步紅塵,一步天涯。”
他縱身一躍,身體在脫離天台的刹那,驟然分解。
沒有下墜的狼狽,沒有呼嘯的風聲。
蘇白的身體化作了漫天的緋色花瓣,在夜風中盤旋、飄落。
下一刻,在院中一株百年古槐的陰影下,無數花瓣重新彙聚、凝實。
蘇白的身影再度出現,悄然無聲。
庭院中戒備森嚴,除了端著盤子匆匆來往的下人,更多的是身穿黑色西裝、耳戴通訊器的安保人員。
他們目光銳利,太陽穴高高鼓起,行走之間氣息沉穩綿長。
蘇白能感知到,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執劍人,實力普遍在神遊境到萬象境之間。
這個級彆的執劍人,若是放在天龍城之外的那些次級城市,足以坐鎮一方,成為一個家族的中流砥柱,受人敬仰。
然而在天龍城這座臥虎藏龍的核心主城,力量的價值被無限稀釋。
他們空有一身修為,最終也隻能淪為權貴門下看家護院的鷹犬,用自己的劍與生命,換取一份足以支撐修行的豐厚薪水。
時間緊迫,他沒有潛伏的打算。
他身形一動,貼著牆根的陰影,朝著彆墅主體建築靠近。
一個角落裡,一名護衛正背對著他,對著花圃的土壤放水,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靡靡之音,神態很是放鬆。
就在他拉上拉鏈,準備轉身的刹那,一股寒意從頸後炸開,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匆忙回頭,隻看見一張含笑的臉龐,以及一柄已經橫在自己脖頸上的古樸長劍。
劍刃冰冷,緊貼著他的皮膚,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鋒銳之氣已經刺破了表皮。
“馬東逸在哪個房間?”
蘇白笑著發問,那笑容溫和,卻讓人心底發寒。
這名護衛久經陣仗,最初的驚駭過後,眼中立刻迸發出凶悍的光。
他沒有回答,而是猛地張開嘴,丹田氣一沉,就要發出足以響徹整個大宅的警報吼聲。
蘇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幾乎是在對方張嘴的同一時間,他手腕一振,劍鋒橫拉。
一道血線在護衛的脖頸上綻開,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警示,都被堵塞在了那被切開的氣管裡,最終化作一陣徒勞的“嗬嗬”聲。
溫熱的血濺在蘇白的衣袖上,迅速被深色的布料吸收。
護衛的眼中,凶悍與求生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蘇白輕聲念誦。
他手中的紅塵劍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劍身蔓延而出。
護衛臨死前最後的執念、最深刻的記憶,都被這股力量強行捕捉。
破碎的畫麵,嘈雜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電般掠過,最終彙聚成一幅清晰的景象。
二樓最深處,那間有著巨大落地窗和昂貴波斯地毯的奢華臥室。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蘇白鬆開了手。
護衛的屍體軟軟倒下,砸在鬆軟的泥土上,沒有發出多大聲響。
恰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的拐角傳來,另一隊巡邏的護衛正要經過這裡。
蘇白的身影再一次分解,化作漫天花雨,瞬間消散在空氣中。
那隊護衛巡邏過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突兀出現、又在夜風中緩緩飄向遠方的緋色花瓣所吸引。
“見鬼,哪來的花瓣?”
“今晚的風是有點邪門。”
他們小聲議論著,視線追隨著那些美麗的花瓣,竟沒有一個人低下頭,去看那躺在花圃陰影裡的同伴屍體。
紅塵劍的能力,不僅是幻術,更能直接影響人的心神,將他們的注意力從關鍵點上引開。
蘇白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彆墅二樓的露台上。
他環顧四周,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悠揚的古典樂從樓下傳來。
“你這劍的技能是真的多,真好用啊。”蘇白在心中對蕭清洛說道,這是由衷的讚歎。
潛行、刺殺、迷惑、搜魂,一把劍幾乎囊括了一個刺客所需要的所有能力。
“那是自然。”蕭清洛的意念從劍柄傳來,有些壓抑不住的得意,“我的紅塵,執掌幻夢與人間道的靈劍。若論能力的多變與詭譎,天下間沒有幾把劍能與我媲美。”
作為自認天下第一靈劍使的存在,這種誇獎讓她很是受用。
蘇白笑了笑,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繼續在心底與她交流:“等這次事情了結,回去介紹另一位朋友給你認識。她也是一把sss級彆的靈劍,專精因果之道。”
蕭清洛的意念明顯停滯了一下。
“因果類?”她的聲音裡,那份得意迅速褪去,有些抗拒,“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