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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幸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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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幾近窒息的沉默中,唐玉箋從夢魘般的狀態中醒來。

她被緊緊地禁錮在長離懷裡,冰涼的手指落在她脖頸處,像是掌住了她的命脈

唐玉箋一點一點冷了心。

她語氣平靜,像在和他閒談,“那你乾脆連我一起殺了呀,這樣我什麼人都不用接觸了,我永遠都會像個傀儡一樣,你想讓我怎麼樣都可以。”

她伸出手,指向一道紙窗之外,守在門口等候差遣的木傀儡。

“或者你把我也做成它們那樣,不就好了。”

長離神色幾番變化,仍舊喃喃自語,仿佛在說給自己聽,“阿玉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都可以當作沒聽見。”

唐玉箋甚至笑了,眼尾還殘留著紅暈和眼淚。

“你不想嗎?可把我做成傀儡,不就不用擔心我會出去了嗎?”

他去拉她的手,血肉劇烈地收縮和痙攣。

“阿玉,對不起,我……”

“你彆碰我!”

唐玉箋揮手之間不知抓到了什麼,重重地脫手而出。

猛然破了長離的麵皮。

鮮血從他的臉頰處流淌下來,他渾然不覺,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臉,輕輕摸了一下,才發現指腹上染了血。

可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沒事的,阿玉。”

唐玉箋低頭,看到自己手裡染血的龜殼,一時恍神。

“長離,我感覺我病了。”

她頹然丟下龜殼,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她病在心裡。

她害怕這樣歇斯底裡的自己。

畫舫上,變了天。

不隻是誰先發現的。

極樂畫舫的舫主失蹤了,舫上的一切大小事務,原本是由管事向舫主請示,現在則變成了在瓊樓下等待,向妖琴師請示。

可琴師也總是消失不見。

比起曾經不良於行整日待在高閣裡的舫主,如今的妖琴師更讓人害怕。

他深不可測,不苟言談。淡金色的眼眸,如冷傲的寒潭,垂眸看人時,像是在看渺小沒有生命的雜草碎石,可即便如此,妖物的慕強刻在骨子裡,他們隻會追隨強大的人,無論他是好的還是壞的,無論他危險還是良善。

追隨強者已經成了小妖們的生存之道。

在他們看來無所不能的妖琴師,站在瓊樓的高閣外,看著閉合的門,一直沒有進去。

長離就那樣站了良久,每次想要推開門時,腦海中先閃過的念頭是……如果他現在進去,阿玉看到他會不會不高興?

她最近總是不願意看見他。

她那日已經剖開了自己,告訴他,她想離開他。

長離不敢再關她。

可她自己竟也不再出來。

長離閉了閉眼,猩紅的咒文在皮膚上若隱若現,他從薄暮站到夜深,再睜開眼時,又重新變成了從容溫和的模樣。

他已經預想過會看到唐玉箋冷淡的眼神,可沒想到,推開門進去後,竟看到唐玉箋坐在桌旁坐著。

托著下巴捏著碟子裡的蜜餞,垂眼看一本攤開的話本。

聞聲,她抬起頭,竟然對他笑了一下。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對他說話的聲音也輕輕柔柔,帶著一絲抱怨。

長離怔怔地看著她,像是在晃神。

唐玉箋推開碟子,坐直了一些,“有點甜膩,我想吃點鹹的了……就吃糯米肉圓好了,糯米要搗碎了再往肉圓上包,再烤一份熏鴿吧,把肉拆下來,骨頭可以煨湯。”

她像往日那樣說自己想吃什麼東西,絮絮地說了幾道菜,忽然抬眼,細細的眉毛擰著,“你怎麼愣著,我說的你都聽見了嗎?”

長離緩慢點頭,脖頸透出一絲僵硬。

他轉過身,推開門,細致地將她剛剛說的那些吩咐給穆傀儡。摁在門框上的手用力到發白,浮出青筋。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金瞳中釀起洶湧的情緒,爭先恐後地往外鑽,快要蔓延出來。

他用力閉上眼,再睜開,回頭時,神色變得自然許多。

“阿玉,在看什麼?”

唐玉箋翻了一頁,嘴巴抿了抿,“一個天上的神仙,下凡曆劫的故事。”

長離不動聲色地在她身邊抗拒,眼睛一直盯著她的反應。

她不像之前那般抗拒,也不像前幾日那般沒有絲毫波瀾,像個假人。

她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

合上了話本,煞有介事地說,“這本我不喜歡,又把妖怪寫成拆散神仙命定姻緣的壞人,怎麼這樣?妖怪就不能善良嗎?”

長離隱隱覺得不安。

察覺出反常。

可她忽然對他笑了一下。

看見她的笑,一切都拋諸腦後。

難得的親近,像是墜崖前緊勒在脖頸上的繩索,一步之差,粉身碎骨,被她勒住,又會折斷頸骨。

可他仍舊無法自拔地一頭陷了進去,忽略了那些怪異之處。

木傀儡很快將她要的東西一疊疊送了進來,又根據她要的那些,一連送了許多種,都是她昔日愛吃的。

唐玉箋很給麵子的吃了許多,偶爾會將份量太多的推給他,長離一一吃下。

她已經許久沒有吃這麼多了。

他心中重新膨脹起來,酸澀愉悅交織纏繞,層層疊疊,讓他忽略了那一點微妙的怪異感。

整整一夜,他手腳不知該如何安放。

唐玉箋躺在他身側,半夜翻過身,頭靠在他肩膀上,於是長離就更不敢動了。

就這樣攬著她睜了一夜的眼睛。

前任舫主消失之後,畫舫就換了行駛方向。

重新朝著西荒的方向駛去。

長離說要帶唐玉箋去昆侖,所以在去昆侖之前,他要把那地方清理乾淨。

於是他白日裡一遍遍回去,一遍遍清除,踩在血肉橫陳的西荒世家,將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古老妖族在西荒的存在痕跡抹去。

他可以瞬息之間出現在萬裡之外,但唐玉箋是微末的妖,妖氣又極易散去,連罡風都能生生將她撕碎,於是長離不願帶她過去。

畫舫的行駛速度刻意放緩了些,足夠他有時間回去清理。

第四日,長離從水中走出,他很心急,想要更快一點處理完所有,所以每次回來,身上都會帶傷。

走到瓊樓之下,輕輕一晃,身上的水珠和血液便隨著他的步伐蒸發。

回到樓閣上時,他又重新變得乾乾淨淨。

長離推開門,心中想,此刻唐玉箋可能正坐在小桌子旁,翻著話本,聽到聲音會抬頭對他笑一下。

這樣的想象讓他的心一瞬間變得飽脹,再也容不下一絲一毫彆的東西。

吱呀一聲,門推開。

可房間一片寂靜,空無一人。

一瞬間,猩紅的咒符乍現,長離越過長廊,翻飛的衣袖墨發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焦躁無序地找遍瓊樓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個房間、每一道走廊、每一處隱蔽的縫隙,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找到她,找到唐玉箋。

他找了許久,直至瀕臨失控邊緣,一腳踏出樓台,卻看見唐玉箋抱著幾隻蓮蓬回來。

她抬頭看到他時,眼中有些疑惑,“你怎麼站在這裡?為什麼不上樓啊?”

一瞬間,所有攻擊性如潮水般褪去。

長離遲鈍地看著她,“阿玉?”

唐玉箋從他身邊走過,發現他沒跟上,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走?”

“沒、沒事……”

長離微不可查的鬆了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出柔和,眼皮半垂,唇閉著,給人一種安靜而無害的錯覺。

仿佛剛才那股幾欲毀天滅地凶煞狠戾都是一場錯覺。

他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中邪了一樣緊緊盯著她。

喃喃自語,“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唐玉箋打斷他的思緒,把蓮蓬放在他手裡,滿眼期待坐在他旁邊,“快點,現在還新鮮著呢,今年的最後一茬蓮蓬了。”

長離聞言,什麼都不再想,開始細致地剝蓮蓬。

她就在他旁邊,貼著他的肩膀。

甚至能聞見那股淡淡的紙香。

他感覺沒有什麼比此刻更加充盈滿足的了。

他想,這就是所謂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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