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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誤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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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月身子虛,後廚經常給他準備一些靈藥補湯,每次要送藥唐玉箋總是主動將活計攬下。

浮月公子對她格外體貼,唐玉箋又喜歡長得漂亮的人,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對他產生了許多模糊的好感。

她常去尋浮月公子,偶爾坐在亭子外聽他撫琴。

看浮月公子越來越瘦,心裡難免有些難受,就把自己平時有點舍不得吃的點心存下來,悄悄放在食盒裡一起送給他。

夏天有冰鑒凍著的荔枝白玉糕,唐玉箋特意托泉做的。

做好之後,她先給長離留了一份,然後又給浮月公子也送了一份。

送過去時冰還沒化,唐玉箋獻寶似的,小心翼翼地揭開蓋子,一股甜絲絲、清新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

“公子,你嘗嘗這個,這是人間的吃食。”

浮月是妖,吃的自然和凡間的東西不一樣,但廚房裡的人都知道唐玉箋偏愛凡人的食物。

當聽說這些食物是唐玉箋特意為他準備的時候,浮月仔細地咬了一小口,像是不舍得吃似的。

接過時微微蜷縮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唐玉箋的手背,臉頰和耳朵都染上了一抹紅暈。

偏偏她還在旁邊看著他吃。

唐玉箋好奇地問,“公子,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微風徐來,浮月發絲吹亂,蒼白的臉緩緩紅到耳根,連眼皮上都漫著一股淡淡的粉。

他點頭,彎著唇,“小玉有心了。”

唐玉箋笑著,就這樣看著他小口小口的將一疊白玉糕吃得乾乾淨淨。

浮月時常覺得唐玉箋向隻眼睛亮晶晶的雀兒,一刀切的白發乖巧地垂在胸前,兩片銀色的睫毛也像小扇子輕輕眨動著,好像掃進浮月心裡,讓他不敢看。

這樣乾淨的眼睛,他這種身份注定是一點朱唇萬人嘗,看一眼都怕將她弄臟了。

不能肖想不該得到的。

他給唐玉箋了好多贈禮,比白玉糕要貴重許多,唐玉箋推脫不掉,帶回下人房,珍惜的存進木匣子。

為了回報,唐玉箋送得更勤了。

一日,虛弱的公子忽然小心翼翼問,“小玉,為什麼總送東西給我?”

因為他是爐鼎,想對他好點。

但這話如何都是不能說的。

畫舫上的妖怪們談及浮月公子的爐鼎身份時,就會露出促狹之色,唐玉箋大約也能感覺到這身份是有些隱晦在裡麵的。

唐玉箋認真思考了一下,笑著說,“因為喜歡公子,想讓公子多吃一點。”

公子呼吸一滯。

嘴巴張了又合,卻又難掩眼中的迷茫,他輕聲問,“小玉竟……喜歡我嗎?”

“喜歡。”

唐玉箋點頭,掰著手指數,“公子溫柔,是好人。送我東西,對我好,說話好聽,還會撫琴,琴聲也很好聽。”

她列舉許多,像是他有說不完的好。

可是浮月公子聽著,從恍惚中回神,臉上的紅暈漸漸消散,嗓音微弱而顫抖,幾乎要被風聲淹沒,“原來,小玉的喜歡,不過是像對待兄長那般的喜歡。”

唐玉箋困惑地望著浮月公子,不懂為什麼公子忽然露出難過的樣子。

剛要開口,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在身後響起。

少年站在亭子外,一言不發,空氣如同凝結一般,眼神很冷。

在他腳邊是摔落的木匣。

“長離。”唐玉箋驚訝,“你怎麼來了。”

許是太突然,浮月公子像是被生麵孔驚到,他的目光落在亭外的少年身上,臉色變了變,無法移開視線。

少年的麵容精致得幾乎不真實,勾魂奪魄,甚至比那些閣樓中以美貌著稱的小倌還要動人心神。

詭譎的吸引力猶如一張遮天蔽日的巨網,逃不開掙不脫,令人生懼。

“公子,這是長離,是我的……”唐玉箋難以啟齒。

爐鼎兩個字燙嘴似的,怎麼都說不出來。

當晚,長離變得很是奇怪。

唐玉箋做完了管事吩咐的東西,回房休息,一踏入屋內,便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狹窄的屋內彌漫著濃鬱粘稠的異香,床底存放的木匣連同裡麵的珠子一起碎裂在地。

長離跪坐在地,渾身衣衫浸出殷紅的血跡,手腕腳踝上浮現出鮮紅的咒符,隱隱破裂成無數傷口,鮮血順著咒文滴落,染了滿地鮮紅。

“長離?”唐玉箋捂住口鼻,艱難的靠近。

渾身浴血的少年微微側頭,麵容隱沒在陰影之下,血紅的咒符如活物一般密密麻麻地在他的肌膚上蜿蜒,卻莫名透出陰森詭譎的矛盾美感。

長離的金眸被血色遮擋,緩慢轉動,凝住她的臉,“阿玉?”

唐玉箋急忙點頭,慌張的去捂他身上的傷口,滿眼都是心疼。

然而,他像對疼痛毫無知覺,拂開她的手,靠近她。用雙臂輕柔地環繞著唐玉箋的肩膀,緊緊地依偎著她,像冷極了的人在尋求溫暖。

漸漸地,如同蛇一般,將她纏緊了,牢牢地禁錮在自己的懷抱之中,仿佛要將她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微涼的鼻尖輕觸她的頸側,溫熱的血液渡過來,滲透了她的衣裳。

“阿玉,我不傷害你,但他不配,他太臟了,你不該與他親近。”

“阿玉喜歡聽琴?以後我撫琴給阿玉聽,如何?”

“我在這裡,你怎麼還看得到彆人……這可不行。”

“阿玉,那是他自己選的路。”

“哢嚓”一聲,浮月公子送的簪子斷開,碎片散落一地。

唐玉箋被他嚇到,大氣都不敢喘,害怕地想,長離流這麼多血,不會死吧?

“長離,你怎麼了……”

少年用臉蹭了蹭她的發絲,手指輕輕插入唐玉箋發間,緩緩撫摸。

“阿玉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她剛想要回答,卻被他打斷。

“阿玉怎麼可能明白。”他輕聲說道。

“我來告訴阿玉。”長離說,“喜歡的感覺,就是疼。”

何為喜歡?

長離不需要深思,因為那些將他囚禁在血陣中的老東西們已經給了他答案。

殺器不需要七情六欲,他必須無欲無求,這樣才不會生出反抗之心,變得易於控製,所以如果殺器動情,便會被血咒噬身。

喜歡就是刺痛,是傷害,是流血,這樣便不再敢於去喜歡。

唐玉箋看向他。

他說得很認真。

她被引著,問了一句,“那你疼過嗎?”

長離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無時不刻都在疼。”

這話來得格外奇怪。唐玉箋再遲鈍也知道,下午她對浮月公子說喜歡的時候,被長離聽到了。

他有時的確有些小心眼,不喜歡她和畫舫上彆的妖怪多說話,唐玉箋猜測他是因為從小就被人拋棄了,顛沛流離到這尋歡作樂之地,沒有安全感,才會如此。

安靜地任他抱了一會兒,長離這才仿佛漸漸清醒過來,鬆了點手勁。

唐玉箋察覺自己能動了,第一反應便是想看他身上的傷口,長離卻輕輕按住她的頭,慢慢地說,“阿玉,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話。”

“你說會永遠對我好的,不要騙我。”

長離流了那麼多血,倒是沒讓她多吃兩口。

唐玉箋謹記著他小氣的樣子,倒是沒再三天兩頭往浮月處去。

畢竟對她而言,長離朝夕相伴,在她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那之後不久,偶又一次,管事命令她去給浮月公子送藥羹。

唐玉箋一無所知的過去,到了門口,發現門縫並未合攏。

從門內隱約傳來了古怪的聲音,似乎帶著啜泣的調子,但又不完全是哭,黏稠而纏綿,斷斷續續地傳進耳朵,聽得她渾身難受。

唐玉箋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原本想悄悄退離,卻在抬頭時,撞見不堪入目的畫麵。

妖精有尋歡天性,浮月亦是如此,畫舫本就是尋歡的地方,賣身你情我願,沒有所謂逼良為娼戲碼。

隻是沒想到,她會親眼看見。

四目相對的瞬間,唐玉箋清晰地看到浮月公子眼裡從假意歡愉,到茫然,蒼白的臉上彙聚出痛苦。

再到紅著眉眼,埋下頭。

纖細消瘦的手指抓著身下的綾羅綢緞,費力掩蓋住身子。

從那之後,唐玉箋再看到浮月公子,都會想到那幅他被肆意對待的畫麵。

她從此一蹶不振,對男色敬而遠之。

讓唐玉箋最難受的是,她有意將浮月的事情拋在腦後,卻不知浮月一直惴惴不安。

某一日,他帶著一身青紫的傷痕,難堪又隱忍地來找她,嘴唇都是蒼白的,不住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幾次欲言又止,最終說出來的竟是,“對不起,那日讓小玉臟了眼睛。”

大概是看到了當時門外的她麵上如何震驚。

後來……

後來她就和浮月漸漸疏遠了。

偶爾聽說浮月,也是他如何虛弱的事。

某一天,他徹底沒了消息,應是離開了畫舫。

也是那次,唐玉箋才知道,所謂采補爐鼎,是要那樣采補的。

那樣醜陋的東西,那樣難看的模樣,那樣殘忍的畫麵。

她不行。

做不到,也不能回憶。

隻是她至今也不知道為何那日,一貫細致謹慎的浮玉公子,怎麼就沒關好門。

想到糟心的往事,唐玉箋的狀態蔫蔫的。

冥河上的陰氣更重了。

今夜過了子時,便是人間的祭七月半,中元鬼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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