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天師。
原來楚統領便是曲天師。
朱由校終於明白為何楚統領從來不對父皇下跪,也不從不去忙活作為統領分內的事務,父皇卻不見怪,反對楚統領愈加放縱。
那是天師,哪怕皇權,也不會不敬天師。
既然是天師,那知道這個秘密也不奇怪,畢竟這發簪是另一位天師施過法的,瞞得過凡人,如何能瞞得過天師。
“果然瞞不過天師。”朱由校深吸一口氣:“天師可知道朕的妃母,親生的妃母?”
曲桓山點點頭,看著朱由校的眼神泛起一絲憐憫。他聽說過,朱由校的母親王選侍是被人活活打死的,隻是因與李貴妃拌嘴,竟就被李貴妃的人毆打致死。
“朕的妃母一生可憐,朕不該為她報仇嗎?”說到自己的母親,朱由校看著曲桓山,表情有些猙獰。
“我聽聞王選侍是被李貴妃害的,你應該也聽到過。你要報仇,不該是找李貴妃嗎?”曲桓山眉頭一皺,有些奇怪。這事情古怪得很,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要報仇,就該找李貴妃,可看著眼前這位陛下對李貴妃還很是順從。
“朕年幼時妃母便薨了,從此朕便隨著李妃母生活。李妃母有時對朕極凶,有時又很好。朕每見到李母妃,都會想起妃母薨時的樣子,朕對李母妃既恨又怕。”朱由校陷入了回憶之中:“可是有一天,朕夢中醒來,卻聽到隔壁房裡吵鬨聲頗大……”
“你,是你害死的姐姐,卻把這罪過栽在我的頭上。”李貴妃的聲音,有些激動。
“你平素與她從來不睦,她死了,你難道不稱心嗎?”朱常洛的聲音,似乎陪著笑。
“我和她確實不睦,但也隻是爭寵而已,如何竟就要害死了她?”李貴妃有些憤怒的聲音:“若不是昨日小榮子犯了錯,我要打殺他,為了活命,他拿這來說話,我還不知道是你假借有事出門,卻暗自下令讓他們動手打殺了姐姐。”
沉默許久。
“這賤人是我父皇的眼線,我這裡有些風吹草動,她便去和我父皇說。”朱常洛的聲音,有些嘶啞:“我不好動她,怕我父皇責罰,又不能不除去她,所以……”
“所以你就用我的人,讓所有人以為是我乾的。”李貴妃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枉我這麼多日子,一直良心不安……”
“你我夫妻同心,我也隻有委屈了你……”朱常洛的聲音變得很溫婉:“你放心,此事雖然對你不公,但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絕不讓你再受委屈。”
緊接著便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喘息的聲音……少兒不宜的聲音。
原來如此。
曲桓山站起身,走到門口,剛要推門,突然停住,轉回頭,又問朱由校道:“你許了飛羽什麼好處?他竟會幫你?”
“他是幫朕嗎?”朱由校笑道:“他本來讓李可灼去獻藥,是想著要與內閣談條件的。可誰知李可灼這個蠢物竟去了思善門。這藥也就白獻了。我父皇若活了過來,在龍椅上再坐個幾年,他的礦稅便就再恢複不過來了。所以他才答應了朕……反正如果朕沒成功,他便是獻藥有功。若朕成功了……嗬嗬……”
沉默了一會兒,曲桓山開口問道:“你打算恢複礦稅?”
“恢複礦稅?先帝剛廢去的政令,朕一登基就立刻恢複?朕如何與群臣交待?”朱由校冷笑不止:“再說朕的話在內閣那裡管用嗎?莫說朕本就沒打算恢複,就算朕想恢複,內閣那些人會準嗎?”
曲桓山點點頭,抬起手剛要推門。
“曲天師,你不會出賣朕吧?”朱由校的聲音再次響起。
曲桓山頓了頓,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我說出去,有人會信嗎?”
朱由校也笑了,是啊,有人會信自己弑父殺君嗎?即使有人知道了,恐怕那些老臣為了維護君常朝綱,也絕不會容許這樣的謠言四處傳播的。
“曲天師,聽說你要對付飛羽天師?”朱由校的聲音輕鬆了起來。
曲桓山轉身看著朱由校。
“朕也盼著你早日得手。”朱由校一臉真誠:“朕也不想有這個把柄始終捏在飛羽天師的手裡。”
楚千丘消失了,就和當年在王恭廠受傷的曲天師一樣,很突兀的不見了。
大家找了一陣,也就沒人再提他了。
有人揣測是不是因為他當時攔住李進忠,壞了李貴妃的好事,被李貴妃悄悄處理了。
不過隻是一個小人物罷了,死了也就死了吧,此時正是逼著李貴妃搬出乾清宮的關鍵時刻,犯不著為了這麼個小人物多添是非。
更何況在外人眼裡和楚千丘關係最近的王安都沒見怎麼難過呢。
王安一點都不難過,他知道楚千丘沒死,他知道楚千丘就是曲天師,天師哪裡會是那麼容易死的。
今天王安喝了點小酒,他有些高興,終於馬上就要勝利了。
左光鬥雖是官小,倒也真是個能乾的人,實在不在楊漣之下。周嘉謨、楊漣使儘力氣都沒讓李貴妃挪窩,這左光鬥隻寫了封奏章,就讓李貴妃坐立不安了。
王安背不出這奏章的全文,隻是有這麼一句,看過後怎麼也忘不了:“武氏之禍,再現於今,將來有不忍言者!”
太經典了,果然文人的嘴是最毒的。
武瞾武則天。
這女人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奪了李唐的天下,成了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女帝。
可這也就罷了,她還乾了一件被天下唾棄,也不知道算不算大事的小事。
她嫁給了自己第一任丈夫的兒子。
換句話說,她睡了自己第一任丈夫的兒子。
李貴妃能不能奪了大明的江山,雖然眼下還不好說,但王安是嗤之以鼻的,就憑這個女人,如何能和武則天相提並論。
不過朱由校確實已經長大了。
男女之防在民間稍微富裕點的人家都是大事,更何況是帝王之家。
武則天能夠不顧世間的唾沫,睡自己丈夫的兒子,李貴妃如何能夠不顧?
李貴妃若再賴在乾清宮不走,便就是沒皮沒臉了。
微醉的王安沉沉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口乾舌燥,坐起身想倒茶,走到桌前卻嚇了一跳。
桌旁坐了一個人。
“是我。”沒等王安叫嚷,那人便開口了。
聲音聽著很耳熟,王安放下心來:“原來是天師來了。”
王安拿起火折子想要把蠟燭點亮。
“莫要點亮。”曲桓山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來拜托你件事就走。”
“天師請說。”王安立刻把火折子放下,精神了起來。天師從來沒托過自己什麼事,這次專門過來,應該是件大事,自己可得替天師把事情辦好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我平素與李進忠交情不淺,此次……”曲桓山停頓了下:“我此次離去,許是不會再和王公公相見了,還煩請王公公護著他一二。”
王安遲疑了下。李貴妃眼下這一鬨雖然在朝野間頗有些非議,但以那班大臣息事寧人的態度,她該是沒什麼事的。隻是她身邊那些人就不一樣了,日後都是要算賬的。李進忠在這些人裡跳得很歡,秋後算賬本是逃不掉的。
可既然曲天師這麼說了……王安眼前浮現出當日曲桓山獨自一人擋住李貴妃所有手下的場景,終是點了點頭。
曲桓山走了,再也沒有在王安麵前出現過。
王安聽了曲桓山的話,不但沒有追究李進忠,反而從此後對他很是照顧。
李進忠當時忠心護主的表現,讓李貴妃對他刮目相看,從此李貴妃對他很是照顧。
李進忠在朱由校年幼之時便在朱由校身邊伺候,朱由校對他很是照顧。
內廷最有權勢的三個人都對李進忠很是照顧。
於是李進忠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開始飛黃騰達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