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被關在偏廳裡,許家的仆人給她送來洗澡水。
沒人願意伺候假的大小姐,送完水,仆人們匆匆地走了。
隻剩下一個哭哭啼啼的杏花。
“大小姐,這可怎麼辦啊?傳說那個程家大少爺是個動不動就殺人的瘋子,你要是嫁給他,還不如回到尼姑庵裡繼續修行。”
許灼華用沾濕的毛巾輕輕擦拭身體,原主常年乾活,手粗糙難看,但身上卻膚若凝脂,吹彈可破,出落得很曼妙。
“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我在尼姑庵裡麵過的是什麼日子。”
許灼華把手伸到杏花的眼前,杏花大大的眼睛忽然湧上一陣水汽,她趕忙伸手擦掉眼淚。
“大小姐,你……”
許灼華平靜地說:“我無路可選,我若是不答應替嫁,大夫人不會讓我好過。”
杏花甕聲甕氣地說:“可是萬一被程家發現你不是二小姐,該怎麼辦?”
許灼華看向窗外,此時正春色迷人,微風輕拂柳枝,月色透過冰裂紋窗欞靜靜灑在地上。
她歎了一口氣,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雖說理糙,但是話不糙。
“你就等著看明天的好戲吧。”許灼華笑得明媚,浴桶中的水光瀲灩,反射在她稚嫩的臉上,照亮了她野心勃勃的眼睛。
杏花忽然扔掉手中的毛巾,一陣水花撲在許灼華的臉上,她大聲地說:“大小姐,你彆這樣,我害怕!”
許灼華伸手擦去臉上的水,“你害怕什麼?弄我一臉水。”
說著,許灼華伸手把水揚在杏花的身上,杏花左右閃躲,嘴裡求饒,“我錯了,大小姐,彆灑了,我身上都濕了。”
屋內傳出主仆二人嬉笑打鬨的聲音,外麵守著仆人麵麵相覷。
“她們瘋了?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現在是假瘋,等過了明天就真瘋了。”
“也是,到時候真瘋了。”
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時,許灼華就妝娘拉了起來,被按在鏡子前化妝收拾。
許灼華生前是個喜歡化妝跳女團舞的小美女,對那些化妝品都很好奇。
胭脂很細膩,塗在臉上一點都不油膩,甚至可以說很服帖,炭筆做的眉筆也很上色。
在妝娘化腐朽為神奇的手下,鏡子前的許灼華膚白勝雪眉目如畫。
原來稚嫩的小臉已經換了一副模樣,變成了清雅端莊的樣子。
許灼華坐在鏡子前,仔細欣賞自己的臉。
我自己都想把自己娶回家!
妝娘站在她身後,“大小姐是個美人胚子,彆說是新上門的姑爺,就算是大總統見了您也走不動路。”
胡娘從袖口裡拿出一摞大頭銀幣,“夫人喜歡隻乾活不說話的人。”
妝娘喜滋滋地接過銀幣,“您放心好了,這方圓十裡的妝娘,就屬我嘴嚴。”
胡娘滿意地點點頭,“你去外屋候著吧。”
“好嘞,您有事兒再叫我。”
妝娘抱著銀幣走來了,許灼華看著在她身後站著的胡娘,有點不滿地說:“外麵守著兩個,你還要在屋子裡守著,有必要嗎?”
胡娘心裡一驚,外麵守著的兩個分明說沒有被發現,但臉上還是掛著笑意,說道:“大小姐彆在意,夫人也是怕出意外,等您跟程家來的人見了麵,我就不跟著您了。”
許灼華撩起裙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胡娘的麵前,勾起唇角:“那你跟緊了,彆沒跟上說我跑了,那我就冤枉死了。”
說完,許灼華拉著杏花的手出了偏廳的門,門外蹲著的兩個仆人睡眼惺忪,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睜眼,看到許灼華一身海藍褂袍,款款走出,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張著大嘴巴,傻眼了。
胡娘從後麵跑了出來,看見兩個傻眼的小子,劈手給了兩人兩巴掌,“看什麼呢?看個人都看不好。”
兩人低頭挨訓,胡娘沒時間罵他們,轉身追上走遠了的主仆二人。
“大小姐,你這是去哪啊?”
許灼華緊緊握著杏花的小胖手,這小一碼的薄底繡花鞋真是磋磨人,給她準備鞋的人就是故意的,不想讓她走得太舒服,也不想讓她走得太快。
腳上不舒服,自然心裡也不痛快,許灼華的聲音很大,“去堂屋,等程家的人!”
“哎呦,昨天那麼清高,還以為你不想嫁,原來這麼著急貼上去呢?”
是許明華。
還是一身洋裝,白月紗衫,蕾絲及膝洋裙,尼龍小紡做襯裙,靈動又漂亮。
許明華的臉上,有鄙夷,有嘲笑,是一個留洋歸來帶著先進學識的知識女性,對一個久居深閨傳統小姐的輕視。
許灼華輕輕皺了皺眉,不知道她為什麼自視清高。
“我不是替你嗎?你現在站著說話不腰疼,想怎樣?”
一句話就把許明華嗆住,她的臉瞬間紅了,“是你想嫁的。”
許灼華被她的話逗笑,慢慢地說道:“不是我想嫁,是你不想嫁。”
許明華真的就是那種被保護得太好的千金小姐,這個時候她應該躲起來,而不是舞到替她嫁人的麵前。
但是她是被驕縱的千金小姐,不會懂這個道理,許明華忽視胡娘的快要眨爛了的眼睛,一直跟在許灼華的屁股後麵。
說著什麼德先生和賽先生,說著什麼費小姐和穆姑娘。
企圖讓許灼華明白她不能早早嫁人,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不是這傻妮子是真的一心向善,許灼華恨不得給她一巴掌。
一行人走到了正房後麵的偏廳。
見許明華一直跟在身後,許灼華心裡也安心了,聽著堂屋裡傳出的說話聲,她轉頭看了許明華一眼。
“我聽說程牧昀長相很英俊倜儻,你想不想看一下?”
許明華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然後戒備地看了許灼華一眼,“你是什麼意思?”
許灼華循循善誘,“程牧昀曾經去過寺廟還願,那些尼姑都說他長得驚為天人,你不想看看?”
許明華眨眨眼睛,鄙夷地說:“我可不像你一樣沒見識,而且在偏廳偷窺,不合乎禮儀。”
許灼華上下打量許明華一眼,撇撇嘴,“我還以為你跟我講的那些大道理自己都懂,原來隻是嘴上說說,什麼都不敢。”
被許灼華這麼一激,許明華不顧胡娘的阻攔,扒開門縫兒,往堂屋看去。
許灼華也靠近門縫兒,換了好幾個角度,才看清楚程牧昀。
他沒穿軍裝,而是穿著一身考究的黑棕色格紋西裝,外套在張岐的手裡,他的西裝馬甲包裹住精瘦的腰身,端坐在太師椅上,腰間的皮帶上,黑色皮甲裡,彆著一把槍。
還是那張迷倒人的臉。
許灼華抬頭看了一眼,許明華已經被迷倒。
她勾唇一笑,胡娘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刻跑過來,但是已經晚了。
許灼華一下子推開偏廳的門,抱著許明華,兩人一齊從堂屋後麵滾了出來。
撞倒屏風,屏風撞倒花幾,花幾上的陶瓷花瓶應聲倒地。
砰!哐!嚓!
堂屋內的許識穠、大夫人、張岐還有幾個丫鬟杵在原地。
隻有程牧昀在看清許灼華的臉之後,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