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宮宴,那是決定崔安安生死的一刻!
崔安安強忍著內心的悲傷繼續為晉人起舞。
那些正襟危坐的晉臣們各個都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崔安安,恨不得立馬將她這個趙公主碎屍萬段!
他們腦子裡都在盤算著接下來以何種手段羞辱趙公主,讓趙公主死無葬身之地,以祭奠被趙軍屠殺的晉軍亡魂!
“如此蹩腳的舞姿還膽敢在晉王麵前獻醜,看來殺人如麻的趙國之人果然是夠粗鄙卑賤的,晉王,不如將此賤人交給小臣好好調教調教,以報他趙國擄我燕國子民之仇”。
慕容恪的聲音打破了這壓抑沉悶的氛圍,他大笑著將崔安安扛到肩上,準備離去。
晉人又怎會允許趙公主如此輕易離開。
門口的侍衛們拔劍攔住了慕容恪和崔安安的去路。
崔安安狠狠地在慕容恪肩上咬了一口,如若她活不成了,但至少不會連累慕容恪。
慕容恪一把將崔安安扔到地上,怒罵她為潑婦。
崔安安故意露出臂膀的胎記,用悲傷、失望、挑釁的眼神看向崔練。
“這世間的男子果真皆無情,一旦遇到危險便隻會顧自逃命,崔大人,你說是嗎”?
崔練心中慌亂,不敢直視崔安安的眼睛。
崔安安知道機會來了,她要利用崔練內心尚存的一絲絲愧疚來為自己搏一回活命的機會。
慕容恪曾告知崔安安,崔練出生於清河崔氏,323年南渡入晉,便是崔安安出生那一年。
“崔大人為何不敢看我,是心中有愧嗎”?
崔安安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崔練跟前,死死地盯著他的雙眼。
“陛下麵前,豈能放肆”!
崔練抬手就想打崔安安,不知為何那隻手卻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看得出來,那隻手甚至略微有些顫抖!
“崔大人不打我了,是因為我跟你一樣也是漢人嗎?隻是崔大人逃回了這片安逸之地!而我卻為了活著,不得不在那吃人的煉獄討好胡人!以或是因為我讓大人想起了某個故人”!
崔安安咄咄逼人地質問崔練。
崔練被逼地步步後退。
“看來有意思了,崔大人莫不是與這趙國公主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慕容恪一臉玩味道。
崔練此刻已是緊張地滿頭大汗。
“崔大人,陛下麵前你為何不敢承認,當年你為了逃命自保將剛出生的幼女丟棄,你為何不敢承認我就是被你當年丟棄的漢女”!
“陛下麵前你休要胡言”!崔練怒斥道。
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已開始有些顫抖。
“趙國石虎可真是老奸巨猾,將漢女送入晉國,若晉國就此殺了這漢女,他們便可到處宣揚晉國殘害漢人同胞之罪”,慕容恪笑著提醒晉王。
“崔大人,此女說的可是事實”?
晉王收起原本的笑容,一臉嚴肅地問崔練。
崔練戰戰兢兢地伏跪在地:“回陛下,臣當年從北朝逃難之時確實丟失一幼女,後來臣曾派人去尋過,聽聞她早已離世,所以這個趙國公主妄想以此汙蔑臣以求活命,望陛下明察”!
人性,就是如此冷酷!
“既如此,那便三日後將此妖女於午門處斬,以祭奠枉死的晉國將士”,晉王冷冷地命令道。
整個殿內傳來“殺妖女,忌晉軍”的歡呼之聲。
生於戰亂實在可悲,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女子隻能成為兩國鬥爭的犧牲品!
三日期限已到,崔安安望著鐵窗外露出的星星之光。
她想念阿閔,不知他可否還在怨恨她的離去;
她想念阿遵,不知他能否記得她們之間的點滴幸福;
她不甘心就這麼離去,她要見崔練,她要知道真相!
晉宮內,太後正在聽戲,戲曲講的是戰亂時代,小女子遭家人遺棄,長大後立下尋父之誌,最終踏遍江河曆經艱難,跨越千裡尋到生父,可生父卻為了前程不願與之相認,甚至咒罵她貪慕榮華富貴,小女子悲痛欲絕投江自儘。
太後聽完已是淚流滿麵,直言女子實在淒慘,生父實在枉為人父。
“太後,此刻發生在晉國的故事遠比這戲曲更加精彩,還請太後挪步欣賞”。
慕容恪見時機成熟,遂將崔安安的故事告知太後。
慕容恪雖為燕人,入晉時間不長,但憑對晉國的誠心與智謀,已贏得晉國上下一致讚譽。
牢獄內,崔練或許是同情憐憫崔安安,或許是內心存留的一丁點愧疚之心,他帶著美酒佳肴及乾淨衣袍放到崔安安麵前。
“崔家人走也該走得體體麵麵”,崔練憂傷道。
“如今承認我是崔家人了,為何在晉王麵前卻不敢承認”?崔安安冷笑地質問。
崔練默默地飲了一口酒,痛苦道:“你覺得你在北方過得很艱難,難道我在南方就活的很輕鬆嗎?你可知我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太常齋郎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所以這就是你可以再次將我丟棄的理由”?
“你還是太年輕了,高估了人性,我能幫你,但隻限於沒有威脅我自身安全的前提之下”!
“即便你明知我是你崔練的親生女兒,但若我威脅到了你的前程,你一樣可以親手將我送入地獄,是嗎”?崔安安流著淚質問崔練。
即便明明已經猜到她的生父對她會是這樣一副絕情冷漠的態度,可她還是有一絲絲心痛的感覺。
“崔安安,如若你隻是北朝一名普通女子,我定會將你認下,可你偏偏成了他趙王石虎的公主,那便不要怪為父容不下你了”!
“虎毒尚不食子,崔練,你為了自己的前程,寧可犧牲自己的女兒,你的心不會痛嗎,難道你就不怕被人罵作冷血無情、自私自利嗎”?!
“過了今日,便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崔練漠然地看了崔安安一眼,準備起身離去。
不遠處站著的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嚇得崔練慌忙跪倒在地,“臣見過太後……”。
“大膽崔練,膽敢欺瞞陛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肯相認,如此品行還能在我晉國為官,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晉國無能人,若人人都學你崔練薄情寡義,我晉國兒女又如何能在世間立足”,太後怒斥道。
“臣……”。
“你不必再辯解,此事來龍去脈本宮已然知曉”!
此事驚動了太後,晉王必須嚴懲崔練欺君罔上之罪,以示君威。
崔練無顏苟活,遂服毒自儘。
而崔安安,在慕容恪的一番計謀與陳詞之下,竟活了下來。
崔練的葬禮上,慕容恪帶著崔安安去敬香。
“妖女,你不該出現在此”!崔家人惡狠狠地咒罵崔安安。
的確,她是不該出現在此,若不是因為她,他們崔家現在應該充滿歡聲笑語才是,而不是現在一副悲愁垂涕之景。
可崔安安偏偏就是要來膈應他們,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本該屬於她的!
“我崔安安乃崔家堂堂正正嫡長女,如今為父敬香有何不妥”!崔安安義正言辭地說道。
眾人皆不言語,晉王都承認了她崔安安是崔家長女,他們還能說些什麼,他們隻能巴望著崔安安敬完香後趕緊離去。
當然,崔安安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崔練臨死前跟崔安安提起的書房裡的一封來自趙國密信,若想留在晉國,可交於晉王;若想回去趙國,可交於石虎。
崔練說這是他能為崔安安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崔安安相信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或許在崔練的心底,對崔安安這個女兒還存有一絲父愛,隻是現實太過無奈。
慕容恪玩笑著問崔安安:“晉國,燕國,趙國,想去哪裡,隨便選”。
“自然是趙國,那裡有我最想念的阿閔,還有我想見的阿遵”,崔安安毫不猶豫地回答。
趙晉二軍依舊在對峙,大戰隨時可能打響。
晉王麵對來勢洶洶的趙國大軍,不想百姓再處於生靈塗炭之中,隻得派使臣前去議和。
麵對晉國的誠意,石虎欣然同意退兵,此外他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便是要晉國將趙公主安送回趙國。
崔安安心中當然知曉,希望她回趙的定不是石虎,她這種小人物的生死對權貴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慕容恪一路小心翼翼地護送崔安安到趙軍營外。
離彆之時,慕容恪玩笑道:“此刻真想直接將趙公主安擄回燕國”。
“阿恪,這段時間謝謝你,你的恩情我定不會忘”!
崔安安是真心感謝慕容恪,若不是慕容恪從中斡旋,在這個視她為妖女的晉國,哪還有她這完璧之身,恐怕早就暴屍荒野了吧。
“謝謝就免了吧,以後不知能否再見”,慕容恪有些失落地說道:“不如這樣,你贈我一件心愛之物以作思念吧”。
崔安安的心愛之物,唯有阿閔贈她的玉哨了吧。
雖心中不舍,可慕容恪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又怎能如此小氣。
崔安安取下玉哨放到慕容恪手裡。
“阿恪,這個玉哨,是我與阿閔的信物,現在我把這心愛之物交於你,你定要替我好好保存”。
慕容恪笑道:“那我想念趙公主之時可否也吹響這玉哨”?
崔安安不知慕容恪是玩笑之語還是發自真心。
慕容恪笑著說:“恪的肩上還留有公主安的咬痕,那是我們相識的證據”。
崔安安一時有些尷尬。
“那日我是怕連累你才會如此”,崔安安匆忙解釋道。
慕容恪自然是明白的,他微微一笑,而後躍身上馬,吹著玉哨,擺擺手離去。
望著慕容恪的背影,崔安安不知此後與慕容恪還能否相見,亦不知將玉哨送給慕容恪,竟會將阿閔帶入萬劫不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