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沉下來。
膳房內,奴仆們都已開始收拾,準備結束一天的活計。
崔安安卻遲遲等不見阿閔前來用膳。
她疑惑地端著晚膳進入阿閔房內。
見阿閔還睡在床上,她假意指責:“阿閔今日竟如此偷懶”。
阿閔迷迷糊糊地好似聽見阿姐進屋了,他努力支撐著爬起來,可好似手腳都使不上力,腦袋也痛的要命,他以為自己快死了,可是他好舍不得阿姐。
崔安安輕輕坐到阿閔的床邊,摸著他的額頭,好燙,該是得了熱病。
她趕緊喂阿閔喝水,可是阿閔喝了幾口水後便開始嘔吐。
崔安安心疼擔憂地望著阿閔,她害怕阿閔出事,阿閔可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阿閔不想阿姐擔心,即便身體很難受,渾身痛得厲害,卻還笑著安慰阿姐:“阿姐莫要擔心”。
阿閔的聲音有些虛弱無力。
看著阿閔渾身難受的樣子,崔安安擔憂地說道:“阿閔若是難受便告訴阿姐”。
堅強的阿閔卻隻是搖搖頭,他緊緊地抓著阿姐的手,不讓阿姐離去。
聽著阿姐哼著漢族民謠,阿閔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日阿閔的病症好似越來越嚴重,他好似陷入了昏睡,崔安安呼喚他時他也隻能微弱地回應。
崔安安慌了神,趕忙尋求大夫人崔氏的幫助。
崔氏卻指責:“你一女子夜宿漢奴石閔房內,不知羞恥”!
“可阿閔是我的弟弟,他病的厲害,我怎還顧及其他”,崔安安焦急地解釋道。
崔氏不屑道:“石閔身份低微,府中奴仆生病向來是自己捱著,生死由命”!
可崔安安不能眼睜睜看著阿閔自生自滅,那是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
她憤恨地看了崔氏一眼,而後失望地轉身離去。
她帶著身上所有錢財來到醫館,懇求大夫救救阿閔。
可大夫一聽是石虎府上,紛紛拒絕,倒不是他們不想治,而是沒有得到允許,他們根本進不了石府。
崔安安隻能將阿閔的病症告訴大夫,大夫隨便開了幾副藥便將她打發。
崔安安正在膳房煎藥,膳奴阿財突然殷勤地遞給她一塊不知名的物件,戲笑著說:“這是飴糖,能緩和中藥的苦澀”。
天真的崔安安當時對他很是感激。
待崔安安離去後,阿財他們竟在背後嘲笑說:“反正石閔已是將死之人,以毒物做飴糖讓他吃下也可讓他早日解脫”。
幸膳奴阿京心存善念,看著崔安安與阿閔情同姐弟、感情深厚的模樣,讓他想起戰亂中逝去的親人。
阿京本姓韓,漢人,晉朝時期,家族本是世家貴族書香門第,奈何胡人入侵,他淪為羯人奴仆,入石府改石姓,也隻為能在亂世之中活著而已。
膳房的生活簡單枯燥,孤傲的他不屑與其他奴仆為伍,那些奴仆常在背後談論他自命清高。
他許是看不慣膳奴阿財如此草菅人命,匆忙將崔安安攔下,他說:“阿財給的並非是什麼飴糖,而是不能食的毒物”。
崔安安甚為震驚,本以為這些人同為奴仆,會互相關心,卻未曾想他們竟如此邪惡,以如此醃臢手段殘害比自己還要可憐之人!
阿京遞給崔安安一陶罐,他說裡麵裝著他自己釀的蜜餞醬,也可緩解中藥之苦。
可崔安安怎還敢再接受旁人所贈之物,身邊之人究竟是善是惡,她已然分不清。
阿京見崔安安猶豫,他舀上一勺咽下,“安娘子若是不信任,改日阿京便教安娘子親自釀製這蜜餞醬,這總能放下心來”。
崔安安感謝後便迅速離去,她得趕緊喂阿閔喝藥。
阿閔撇過頭:“阿姐,這藥好苦,難以下咽”。
崔安安:“阿閔喝了藥,身體才會好,以後才能保護阿姐”。
本以為阿閔喝了藥便會無事,可阿閔的症狀卻越發嚴重,他甚至連藥都無法下咽。
崔安安撫摸著阿閔滾燙的麵頰,淚如雨下。
她彷徨無助,在這偌大的府邸,竟無人能幫助她們。
她害怕阿閔會死去,這府上她便又成孤身一人了。
阿閔用虛弱的聲音安慰崔安安說:“阿姐莫要難過,阿閔死不了,阿閔長大後還要保護阿姐”。
崔安安緊緊握住阿閔的手,她不想坐以待斃,崔氏不肯幫她,她便去尋求鄭夫人幫忙。
崔安安雖不喜鄭夫人,但不得不說,在對待奴仆方麵,鄭氏卻相當仁慈。
或許是底層出生,鄭氏更是體諒小人物們的不易;
也或許鄭氏隻是想籠絡府中人心,要知道石虎後院姬妾如雲,她想成為正室勢必需要得到全府上下的支持。
不管何種原因,隻要鄭氏肯幫她,那她便會幫鄭氏得到想要的正室之位。
崔安安匆忙奔至鄭夫人院內,可侍婢卻告知說鄭夫人外出寺院祈福。
崔安安心急如焚,不慎撞上大公子石邃,她來不及向大公子請安謝罪、頃刻離去。
大公子石邃認為崔安安是漢人,所以對他羯人不尊重,他怒火中燒。
“此女何人?如此恣意”?大公子邃怒問身邊侍從。
“奴這就派人去查”。
身旁侍從趕緊示意手下人。
不一會,來人報:“大公子,查得此女是大人養孫、漢人石閔的侍女,亦是大夫人崔氏私收的養女,此次乃因石閔病重,估計她是想來尋夫人幫忙”。
“那個小漢奴的人,也敢來尋母親相助,也是不自量力,去告訴府上眾人,那小漢奴得的是疫病,留不得,不如丟到荒嶺喂狼”,石邃大笑道。
身旁的羯人侍從皆附和著大笑,在他們眼裡,漢人便是任人宰割的兩腳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