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顧婭將院子打掃得井井有條,早飯還在桌上,廚房裡已經冒著炊煙,快到中午了。
羅彬正想去吃飯,他這會兒也是腹中空空。
顧婭在廚房裡喊了一聲:“馬上吃午飯了,彆去吃涼粥了小杉。”
隨後,顧婭匆匆出來,將桌上的早飯收走。
她對今早上發生的事情,好似沒有興趣,不聞不問。
“神婆下午會過來,村長也會過來。吃完飯,就再去休息一會兒,這兩天的時間,最重要的就是養精蓄銳,不要因為其它事情分神。”羅酆再度提醒了羅彬一句。
“我曉得,爸。”羅彬回答。
老孔是刻板印象,羅酆是心思縝密,自己的表情和情緒管理,始終有那麼一些問題,會被看出來心思。
因此,羅彬都沒有問為什麼驅邪祈福的事兒要在家裡,而不是去神婆那了。
羅酆自顧自地走到門檻下,又開始磨刀。
他每天的生活很單調,除了村裡有事兒,用得上他,就永遠在打磨那把柴刀。
羅彬走到井旁,手裡的麻袋被裹成了一團,被他先扔在地上。
打了水,他洗了一把臉,整個人都清醒,清爽了不少。
“小杉,不要亂扔東西,垃圾扔桶裡。”顧婭端著一大盆燉菜出了廚房,睨了一眼門口的垃圾桶。
羅彬這才反應過來,其實上輩子他也一樣,路上拿了傳單,手裡裹啊裹的,就帶回家了。
這麻袋帶回來,其實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撿起來,正準備扔了。
忽然,麻袋裡掉出來一樣東西。
羅彬輕咦了一聲,撿了起來。
這,是一枚碎花耳飾,金的。
顧婭正在往堂屋裡端菜,她又在催促羅酆彆磨刀了,去洗手吃飯,羅酆也沒注意到他這裡,隻是起了身。
羅彬沒有扔掉麻袋,他轉身進了房間。
“小杉,你怎麼把臟東西帶進屋裡了。”顧婭回過頭,詫異又喊一聲。
“媽,我有用。”羅彬答了一句,這才關門。
隱約他聽見羅酆說了一聲:“小杉被人打,就是那條麻袋套頭,他要留著就留著,當個警醒。”
羅彬將麻袋放在了書桌上,他沒有立即去檢查,將那耳飾也放在桌上,這才出房間去吃飯。
“小靈先前來過一趟,送了點兒她在山腳邊兒上采的藥,我熬著呢,小杉你彆怕苦,要喝,你小靈姐人美心善,她說藥材消炎,對你傷勢有好處。”顧婭給羅彬夾了一塊肉。
“嗯嗯。”羅彬點頭。
張韻靈人確實挺不錯的,給他縫衣裳,又去采藥。
“小杉是懂事了,以前你聽見要喝中藥,都會從家裡跑出去。”顧婭笑了笑,神態語氣更柔和。
隨後,她卻看了一眼羅酆,像是意有所指。
羅酆沒聽懂似的,繼續低頭扒飯。
“吃那麼快,噎著你。”顧婭用筷子敲了敲碗邊緣。
羅彬是看出來了。
還是探路的事兒。
顧婭很保守,安全為重,羅酆很堅持,肯定是要探出點兒眉目。
這一餐飯,一家人各有心思。
至於羅彬本身的心思,還是在顧伊人身上。
村民的態度是要對她不利,可顧伊人很有用,她很特殊,是絕對不能出事的。
要怎麼樣,才能扭轉村民對她的看法,讓她化險為夷?
吃罷了飯,顧婭說自己有點兒累,讓羅酆去收拾碗筷。
羅彬要去,顧婭也不讓,說:“你爸一天天精力足,你讓他去,你先回房間休息。”
無法,羅彬自己回了屋子。
他坐在書桌旁,攤開了那條麻袋,仔仔細細地找尋了一遍。
這一次卻無所獲,麻袋裡沒有任何東西。
再盯著那碎花金耳飾看了半晌,稍稍掂量兩下,羅彬唏噓。
要是放在上輩子,這裡怎麼也得兩三克重的足金,還算是一筆橫財呢。
櫃山村裡,這玩意兒能值錢嗎?
這幾天,他都沒有看過村裡有什麼商店。
想起來之前村長鐘誌成說過,村中資源有限,每一家人必須出一個人在村裡做事,才能拿到相應的口糧補給。
勞力換來飲食用度,這很合理。
不過,羅彬還是起身,打算去問問羅酆,這能不能給家裡換點兒什麼肉蛋米回來。
臨要開門那一瞬,羅彬眼瞳微微一縮,再度盯著手中的耳飾。
眼中畫麵飛速閃過。
山神廟下,朱倩倩匆匆跑出,眼神透著感激,停在羅彬麵前。
“你是個好人。”
“顧伊人身體不太舒服……我們是考古隊的成員……你能幫我們拿回來車子……送我們離開嗎?”
記憶的回溯中,羅彬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朱倩倩的臉,尤其是看著她的耳朵。
短發沒能遮住耳垂,能瞧見她的耳珠上,分彆掛著一枚碎花金耳飾。
畫麵再度回溯。
是路邊,村長用洋鏟,歘的一聲鏟起朱倩倩被啃掉臉的頭。
當時羅彬沒有特彆注意這一幕。
此刻,他極其仔細地關注朱倩倩的耳朵。
兩隻耳朵上的碎花金耳飾,都消失不見了。
心,咚咚狂跳。
雞皮疙瘩,一時間布滿全身。
羅彬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都變得凜然起來。
這居然……是朱倩倩東西。
現在,竟成了遺物?
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
羅彬再度回到書桌前坐下,良久良久,他拉開了抽屜,將碎花金耳飾放了進去。
至於那麻袋,羅酆既然誤會了,索性他也沒有扔,一樣放在抽屜中。
去小小午睡一會兒,顧婭的敲門聲將羅彬喊醒。
出房間,院子裡多了兩個人。
鐘誌成身旁站著個人,他腰背稍稍有些傴僂,眼睛細長,鼻子微微彎曲,頭頂略光禿,兩側卻很長,在腦袋上盤了一圈兒,微微發尖的下巴,再配合上一點兒山羊胡,他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很蔭翳的感覺。
羅彬一直認為,神婆應該是個老婦人呢。
沒想到,居然是個男人?
“噅兒噅兒……”神婆咳嗽了一聲,錘了錘胸口。
羅酆正站在兩人前邊兒,顧婭往前,羅彬就跟著過去了。
忽地,神婆從懷中掏出個瓶子,瓶子裡插著幾根柳枝,他抽出柳枝,甩出不少水珠,打在了羅酆身上,話音有些含糊不清,卻念念有詞。
很快,羅酆周身上下被抽了一圈兒,神婆又如法炮製,將顧婭和羅彬都抽了一圈兒。
羅彬是聽清楚了,他先念叨的是百鬼不入家,邪祟遠離門,隨後又念了三句,什麼一打天清地明,二打邪祟無蹤,三打福壽康寧。
隨後,神婆停在三人麵前,又掏出來個瓶子,拔掉瓶塞,手指頭捯飭進去,拔出來,就浸潤了一手指黑紅色的粘稠血液。
“伸手!”神婆語調變重,略有發尖。
羅酆顧婭伸出了手掌,羅彬自然也伸了出去。
很快,神婆就在他們的掌心上,各自畫了一道符。
最後,神婆看向村長。
村長摸出來個油瓶遞給了他。
接過油瓶,神婆朝著地上澆了一圈油,最後他居然朝著嘴裡灌了一口。
手朝著嘴旁抹過,噗的一聲,他重重噴出,好大一道火光冒起,地上的燈油都洶洶燃燒起來。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地上也多了一圈黑漆漆的痕跡。
神婆接連吐了三四口唾沫,將殘存燈油吐乾淨了,去井旁打水,漱口。
隨後,他卻朝著羅彬的房間走去。
“驅邪祈福完成了,神婆再給咱家辟邪化煞一次,算是咱家去探路的回報。”羅酆恰逢其時地開口。
羅彬心裡極不自然,默默地記住信息點,餘光卻瞟著自己房門。
鐘誌成沉聲開口:“後天你們清晨出發,我會來送。掌心中的符,能在關鍵時刻讓你們清醒一次。”
“你們三人站在一塊兒的時候,更安全。”
“進山中落腳點樹屋的時候,記住要在門頭拴一把柳枝。”
“知道了村長。”顧婭低聲說:“您也進屋休息會兒吧。”
“不用了,神婆出來我們就要離開,那個顧伊人有些問題。”鐘誌成回答。
羅彬心頭再跳。
不光是因為鐘誌成說顧伊人,神婆進去房間得有兩三分鐘了,怎麼還沒出來?
衣櫃裡……還藏著燈油呢。
又過了五六分鐘,神婆出來了,走向顧婭和羅酆的臥室。
羅彬堪堪鬆了口氣,後心都隱隱被汗水打濕。
還好沒出事……
不過,羅彬默默打定主意,得將燈油分裝了,不能全部放在房間裡。
此外,羅彬又不由自主瞟了鐘誌成手中握著的油瓶一眼。
山中那木屋櫃格裡的燈油瓶數量是不少,可也隻剩下三分之一了,其餘都是空瓶子。
燈油隻有那麼多了嗎?如果耗儘了,村子該怎麼辦?
從此失去抵禦邪祟的能力,隻能像是之前他和顧伊人那樣,藏在密不透風的角落裡,還是說鐘誌成有其他渠道能獲取燈油?隻是他還沒填補消耗?
羅彬儘量將活絡的思緒壓了下去。
眼下重中之重,還是顧伊人的問題!
這時,神婆從羅酆和顧婭的房間裡出來了。
結果,他好巧不巧,走到羅彬麵前停下。
羅彬心裡稍稍懸起。
鐘誌成視線同樣落到羅彬身上,餘光瞥一眼神婆,似是等其說話。
羅彬:“……”
自己哪兒不對勁了?
鐘誌成此前注意他,說出來的話都引起了一些變數。
神婆又從哪兒看出來什麼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