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的動作讓顧伊人嚶嚀一聲,睫毛微顫,同樣睜眼。
水潤的桃花眼,微微有些紅血絲,天亮了,顧伊人倒是沒那麼害怕,隻是瞧見莫乾那張滿是瘡疤,粉肉的臉,還是讓她心跳加速,生出幾分畏懼。
感受到肩膀被稍稍輕拍,顧伊人鬆開了手,沒有繼續摟著羅彬。
羅彬坐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莫乾出房間。
莫乾轉身走出房間,他去了堂屋裡。
羅彬則走至院門前,給院門上了門閥。
隨後,羅彬才回到堂屋內,還是一個請的手勢,是示意莫乾坐下。
莫乾沒坐。
“我知道你想殺我的,畢竟你知道伊人的“本事”,在櫃山村你沒有得到她,在櫃山鎮見到我們,你不會放棄的。”羅彬語氣緩和,說:“不過,有些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或許在櫃山村中,我們是敵人,到了這裡,我們就隻能算是他鄉故知,得合作,而不是互相殘殺。”
羅彬再度請莫乾落座。
莫乾還是沒坐。
“跟著邪祟走,就能出村……”羅彬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了很多事情,一行人離開櫃山村的經過,抵達考古隊所在的位置,樹林中的危險,無法離開的櫃山,厶的出現,強迫他們進一座墓。
事情脈絡是這樣的,不過羅彬摘走了很多關鍵信息,譬如秦九麼的提示,譬如邪祟挖心的信息點,顧伊人的作用。
他隻說,厶引導他們進入了墓中,還沒來得及做彆的,就被獵取者殺死。
再然後,羅酆被率先化作邪祟的陳仙仙拔掉指甲,他和顧伊人昏迷,被弄到了杉林,以及他們進入山神廟,次日抵達櫃山鎮的過程。
莫乾緊繃的臉色,一變再變。
“跟著邪祟走,隻能出村,不能出山?厶要所有人一起出去,那座墓才是關鍵點?”
“獵取者……”莫乾喃喃之餘,臉上多了一抹慘然,還有濃鬱的恨意:“獵取者是魘的一部分……相當於一個在山中隨時巡邏的“邪祟”,發現問題,就及時根治?處理?”
“正解。”羅彬點頭。
“意思是,你們距離出山就隻差一線之隔,不,是櫃山破開,隻差一線之隔,厶卻被殺了……”莫乾一拳頭,狠狠砸在了桌上,他目眥欲裂。
羅彬所說的破開櫃山,是所有人都得到自由,莫乾感同身受,這才正常。
“我是被獵取者帶來櫃山鎮的,他說我我不該在櫃山村,該去其他地方,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在櫃山鎮了。”莫乾話音都透著沙啞,死死的盯著院子內。
當然,院內空無一人。
羅彬眼皮微跳,果然,莫乾是被直接送來,不,是扔來這裡的。
他隨之開口道:“咱們有個共同點,就是對於櫃山村沒有尋常村民該有的敬畏,該有的恐懼,你的負麵情緒,都加持給了彆人,櫃山村有一定的規矩,你不是一個好的養料。”
“你過來,我畫給你看。”
羅彬匆匆朝著屋外走去,一路到了那棵桃樹下。
此刻的莫乾,沒有那麼抵觸了,他腳步一樣匆匆,眼中都是求知欲。
羅彬開始畫山,棺材,村子,依次落下字眼。
他簡明扼要地對莫乾說出一係列他先前的分析。
“所以……是櫃山村的管理者,處理不好我們,我們太棘手,就扔到了這裡?養料……”莫乾這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神態更凶狠,煞氣和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找到這個人,就能從他口中逼問出,我們應該怎麼離開櫃山這個鬼地方了,對吧?”莫乾再道。
聞言,羅彬心裡都狂跳一下。
果然,莫乾夠直接。
可就連羅彬自己都沒想過這件事兒。
能讓管理者吃個大虧,讓櫃山鎮多出櫃山村的規矩,就是他目前最好的設想,莫乾這種想法,他還真沒想過。
可轉念一想,莫乾才是對的。
他現在所考慮的,還是淺顯了一些,相當於在對抗而已。
莫乾想到了根源上的東西,他們是要離開櫃山。
稍稍一頓,思緒在腦海中複盤了一遍,羅彬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同時說出來了關於燈油的秘密。
莫乾眼睛再度瞪大。
他的呼吸,急促,更急促。
良久,莫乾才深深看羅彬一眼,說:“羅彬,你想法不錯,不過,我卻覺得你很幼稚,費儘心思,隻是和管理者對抗很幼稚,就像是你進了櫃山鎮,居然把自己的名字還改了改,這更幼稚,除了我們,誰會認識你麼?你這名字改得沒有意義,要是你弄出燈油之後,隻是為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這更沒有意義。”
“至少,你得想找到他。”莫乾言之鑿鑿。
羅彬深呼吸,重重吐了口濁氣,並沒有解釋他名字和身份的問題,而是說:“現在不是我要找到他,是我們了。”
莫乾舔了舔嘴角,他眼中的殺意,變成了一絲說不出的興奮。
“他以為他是我們的管理者,可實際上,他要成獵物了。”莫乾喃喃。
“你有什麼辦法,讓他現身?”羅彬問。
“暫時沒有,辦法要想,哪有那麼快?”莫乾蹙眉搖頭,那眼神就像是羅彬在異想天開。
就在這時,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莫乾陡然扭頭,盯著門,眼中帶著一絲殺機。
“去房間。”羅彬話音壓低,起身,腳在地上摩擦兩下,蹭掉了畫出來的圖。
莫乾匆匆走向昨夜那個房間。
羅彬則邁步朝著院門走去。
打開之後,門外果然是張白膠。
“呼!”張白膠吐了口濁氣,眼中帶著一絲欣喜。
羅彬能看明白緣由,這欣喜,出自於自己沒出事,張白膠高興。
“老爺子,有人被殺麼?魔,可否找到?”羅彬一邊請張白膠入內,一邊掃向鎮路上,同時問。
“是,又有人被殺了,還是血和脂肪抹上牆,地上有個魔字,屍體被掏空臟腑。當魔是兩腳羊,鯉魅,血螢……等這些東西時,才會從屍體被看出來,毒藥貓是看不出來的。”張白膠回答。
羅彬心頭微凜。
是,兩腳羊被殺之後,屍體是羊屍,偶爾會讓人看成人。
至於鯉魅,血螢,他不知道。
其實有關這些誌怪的信息,羅彬並沒有和張白膠溝通太多,張白膠是默認他知道,默認櫃山鎮和櫃山村除了邪祟不一樣,大部分還是一樣的。
因此,羅彬提了問:“老爺子,你能否解釋一下,鯉魅,血螢,這些都是什麼存在?”
張白膠愣住,有幾分錯愕地看著羅彬。
“你不知道?”
羅彬撓撓頭,略尷尬,又帶著一絲誠懇,點點頭。
張白膠:“……”
他眉毛頭快挑到天上去了,眉心擰成了個疙瘩,再問:“那我昨天和你解釋魔的時候,你怎麼不問?”
“我知道魔是什麼,危險是什麼就夠了,再加上您給的信息量太多,還有我拒絕了您的好意,本身我和伊人也不安全,過了一夜,我覺得安全了,這才能問出口。”羅彬頓了頓,補充一句:“老爺子您那些話我都記著的,隻是櫃山村有些東西沒有出現過,兩腳羊和毒藥貓倒還好,羗村我和您說過,這些我知道,鯉魅,血螢,我確實不清楚。”
張白膠皺眉良久。
恰好,顧伊人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一口小鍋,冒著騰騰熱氣。
進了堂屋,放下鍋,顧伊人擦掉額間薄汗,小聲道:“張爺爺,您來這麼早,應該沒吃?要不一邊吃,一邊說吧?”
先前羅彬和莫乾談論事情的時候,顧伊人就起了床,去廚房忙活。
張白膠來了,還讓她有些慌,倒還好,羅彬安排得很妥當。
這會兒,羅彬問了關鍵信息,她就想著出來也聽一聽,免得到時候再讓羅彬重複和她解釋。
“燙得吃多了不好,藥食同源,都要性溫,妮子,你盛出來粥飯納涼,恰好我和你們解釋一些東西吧。”張白膠抬頭看一眼顧伊人道。
顧伊人點頭,回答:“嗯嗯。”
很快她就去拿出來碗筷,盛好了粥,又端出來清炒的野菜。
這期間,張白膠似整理好了思緒,當顧伊人坐下後,他便開了口,說:“杉林中的誌怪,獵魔人眼中的魔,遠遠不止兩腳羊、毒藥貓、鯉魅、血螢這幾種,隻是說,兩腳羊擬人,毒藥貓附身,鯉魅嫵媚蠱惑,血螢具有人形。”
“兩腳羊和毒藥貓你了解,我就不多言,至於這鯉魅,本身存於河中,因此,河道凶險,人一旦靠近,幾乎都會被殺,當鯉魅能離開河流時,就會讓人看成女人,這種嫵媚漂亮,男人很難抵禦,一旦淪陷,人便必死無疑。”
“血螢這東西,你粗看是人,可人血裡卻爬滿了一種怪異的小蟲,能將另一個人吃的滿是細孔,不可謂不凶險。”
羅彬心頭再凜。
怪不得,鯉魅和血螢的屍體直接能看出來不對勁。
嫵媚女人,血中生蟲,這都是太明顯不過的特征。
“嗯,這是能進村的東西,姑且你當他們是魔,人這種存在,畢竟心思生亂後,就容易出現心魔,更容易被蠱惑。”張白膠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又說:“可杉林中,遠不止這幾種東西,若是你瞧見某個破屋或者山洞中,有人窺探著你,甚至喊你名字,或者是呼救,你千萬不能過去。”
“那必然藏著美人蛇,此物劇毒,不像是山獖那樣,咬了你,你還能活,蛇吻之下,絕無活口。”張白膠慎重道。
就這一句話,讓羅彬臉色一變再變。
他想到了去探路經過第三個落腳點時,那裡的很多墳,全都是死於蛇口。
甚至第三個落腳點的木屋裡,總是給他有張臉在偷窺的感覺。
他一直認為,應該是兩腳羊。
可現在看來,是另一種東西?
甚至羅酆他們還不知道這種東西?
隻認為,過往死在那個落腳點的人,是被蛇咬死的?
不光如此,羅彬還想到一個信息點,就是櫃山村是靠著一條河的。
他在羅酆和顧婭那裡,都大致聽過,河很危險,不能靠近。
至於河裡具體有什麼東西,卻無人說過。
看樣子,河裡就是鯉魅?
隻不過櫃山村因為有燈油,有規矩,安全性更強,還沒有遇到這些存在開始作亂?
至於血螢是什麼,羅彬的確沒有認知了。
他沒有在櫃山村瞧見類似之物。
不過,這些誌怪,也就是魔,廣泛存在於櫃山中。
羅彬心頭喃喃:“第二道防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