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而來的一股眩暈感令她沒了力氣,跌落下時,赤紅色的花粉撲進了眼眶,恍惚間竟見父親立在不遠處,他還穿著離開南陽那日穿著的青灰色褂子,正伸手接住了跌下石壁的自己。
謝承宴見識過這葉蘭舟的伸手,鬼市後那麼高的牆她都敢翻過去,可見這些事平時沒少做,也就沒想到她會從石壁上摔下來。
等他接住墜落的軀體的時,險些被她亂抓的手劃傷頸脈,不知道她抽了什麼瘋,居然動手要打他。
但謝承宴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懷中人揪住他的衣襟,蒙著血霧的眼瞳空洞得駭人。
他嘗試叫道:“葉蘭舟?”
葉蘭舟的手臂被石壁剮蹭得鮮血淋漓,血跡落在兩人的衣衫上,被采下來的赤血藤被仍在一旁,她問道:“當年為何不帶我和阿娘一起走?既然已經拋棄了我們母女,為什麼又在嫡姐要嫁進皇宮的時候找到我?”
十二歲那年的雨夜重現眼前,南蠻騎兵的火把染紅的黑夜,葉府人的馬車正駛向上京的方向,葉府內的母女二人被遺忘在了偌大的宅子裡。
謝承宴聽不懂葉蘭舟在說什麼,內務府的人查過葉蘭舟的背景,太醫院院使家的嫡女,當年隨著葉府舉家遷往上京的,從沒離開過葉府。
他鉗住了她的下巴,企圖讓她清醒過來:“看清楚我是誰!”
卻見一滴熱淚砸在了他的虎口上,這滴淚及其滾燙,令他也愣了一下。
葉蘭舟在他麵前哭過不少次,但他都認出了那是她的逢場作戲,從前都是有所企圖的眼淚,而眼下這滴,卻是真真切切的源於感情。
他不知道她和葉府人究竟有什麼糾葛,但聽話裡的意思,葉蘭舟是被葉崇安拋棄過的。
虎口上的淚水,與胤景二十二年金陵城的那滴淚重合。
他謝承宴金尊玉貴,都以為他是攀附皇兄才能生養在京中的王爺,殊不知他當年守金陵城,險些丟了命。
當年金陵戰亂,胤景帝,也就是謝承宴的父皇,為保住朝廷勢力,下令遷都上京,但動身時遭到了百姓的阻攔。
皇家撤軍了,百姓就活不成,所以城中百姓圍堵在城門,不讓軍隊過去。胤景帝與皇後商議,讓謝承宴替代太子的名號,駐守在金陵城,安頓住城中百姓。
而真正的太子,也就是後來的胤寧帝,跟著皇家的軍隊前往新都上京。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可有的孩子總是在被父母拋棄。
葉蘭舟是,他也是。
懷中的少女忽然瑟縮著蜷成團:“妄兒分明比姐姐更好學,為何父親隻疼愛嫡姐呢?”
染了血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他腰間的玉扣,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幼獸。
謝承晏舉到半空中的手僵了僵,最終用手指輕輕地拭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淚,透過葉蘭舟的瞳孔,好像看到了十九歲的自己。
那個被謝氏拋棄在金陵城的少年。
孤獨,落寞,卻又懷揣著金陵百姓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