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療養院，死過的病人可不少，最不缺地就是陰氣與煞氣。
隻是因為施恩觀的確有些能耐，將這些陰氣與煞氣給壓製住了。
時億送了他們這份小禮物，足以打破陰氣與煞氣平衡，讓他們手足無措了。
療養院裡的弟子全都趕去了病房尋找來源。
時億帶頭走進地下室，揚手畫了一道擋煞符，甩向前方探路。
符籙金彈射出去，好似激光掃過，清空了所有煞氣，隻是到達冷藏櫃又陡然停滯，落在地上。
薛讓在後麵看的兩眼放光。
摔死鬼在進去的時候停滯了一下，腦袋裡像是針紮的一樣發疼。
他盯著前方的冷藏櫃，之前破碎的屏幕畫麵化為雪花飛射而來，全部鑽進他的眼睛裡，直達他腦海。
皮膚曬得有些黑的裴小八從樹上爬下來，衝進了古風庭院，一邊跑一邊喊：“小九小九！我抓到啦！”
金絲楠木的椅子上坐著裴小九，他很白沒有血色，濃密的長睫微微卷翹，手裡虔誠地捧著一隻烏龜，哽咽著說：“龜爺爺……你能不能讓我爸爸媽媽活過來？我以後再也不出門了，我喜歡吃的喜歡玩的我都給你，好不好？”
裴小八頓在門口，睫毛輕顫，抿了抿唇，隨後又揚聲喊：“小九小九！你快看啊！它還在叫呢！”
裴小九趕忙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的時候，堆著笑臉問：“八哥，什麼在叫？”
“就是這個！”
裴小八衝進門，將自己抓的知了猴遞過去。
“啊啊！”
裴小九尖叫一聲，捧著龜爺滿屋子亂竄，最後爬到了書桌上：“裴清彥！你給我出去！”
裴小八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膽小鬼！小九是膽小鬼！”
“我才不是膽小鬼！”
裴小九站在桌子上蹦躂，恨不得把桌子蹦穿。
裴小八轉身坐在金絲楠木椅子上，歪頭看他：“你不是，那你下來呀？”
裴小九嘴硬道：“我……我不下！我就喜歡在桌子上麵！空氣清新！”
“那你就是害怕呀！”
“我不怕！”
裴小九氣得麵頰通紅，氣色都變好了。
龜爺卻被他嚇得把腦袋都縮進了殼裡。
裴老六一進來就看見小八捏著知了猴在笑，小九站桌子上在叫。
她扯著嗓子就喊：“你倆要造反啊！裴清川你給我下來！裴清彥誰讓你嚇唬他的？”
記憶畫麵最後是六姐拎著小八和小九的耳朵結束的。
摔死鬼麵色怔怔的，淚水從眼眶裡流淌下來，顫著聲道：“原來……我叫裴清彥……”
很快，畫麵再次在腦海裡覆蓋。
也許是記憶不太美妙，閃爍的非常快，一句話接著一句話。
“小九，你肯定隻是身體不健康，你彆聽那些妖道胡言亂語！”
“小九，四哥又要去冒險了，六姐和七姐嚷嚷著要去遊樂園也沒有去成呢。”
“小九……四哥沒了……他是最厲害的冒險家，怎麼會沒了？不是說好了要回來的嗎？他也是騙子！”
“五哥溺水沒了……”
“六姐和七姐意外觸電了……她們……為什麼啊……”
有哭聲，有喊聲，靈堂靈堂還是靈堂，壓抑與恐懼無限的重複。
窒息感幾乎將他淹沒了。
少年裴清彥把自己關在了黑暗的房間裡，感覺陽光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家裡越來越安靜，每一個細節的變化都在告訴他一個可怕的事實。
從父母離開以後，死亡徹底籠罩在了裴家上空，下一個輪到他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以及裴清川生疏地安慰聲：“八哥你不要難過，你還有爺爺，還有我呢，我會永遠永遠陪著你的。”
“永遠？”
裴清彥嗤笑了聲，手指掐進掌心，內心裡的惡意在亂竄著、咆哮著、掙紮著往外湧。
他一把拉開房門，看著抱著雙膝坐在門口的少年，他無視了他臉上露出的討好笑容，流著眼淚極儘嘲諷地問：“誰都知道你活不過三十歲，你跟我說永遠？你可不可笑啊？”
裴清川紅著眼圈，哽咽道：“我……我努力活。”
“努力活？”
裴清彥知道自己不該怪他，卻還是忍不住一把將他拽起來，以最大的惡意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就是因為你的活著，所以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才會死掉，那些道士一直說你富貴命，我看你就是禍害——”
啪！
一記耳光落在他的臉上，留下幾根手指印。
裴爺爺衝過來，紅著眼睛，指著他：“裴清彥！跟小九道歉！”
“沒事，我不怪八哥。”
裴清川流著眼淚，往前裴清彥麵前站了站，伸手想要拽他的衣服。
裴清彥被一巴掌打醒了，他雙手抱著頭，撓著頭發，痛苦跪在地上：“嗚嗚嗚……對不起，小九我不是故意的……嗚嗚……我心好痛……爺爺……我好難受我感覺我快憋死了……”
裴爺爺難受地閉了閉眼睛。
“我不怪你，不怪你……”裴清川隻是重複著，他掉下眼淚，又很快地擦掉，無措地又笨拙地安慰他：“八哥，我會好好活著，你也彆死好不好？你千萬不要死……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給你燒紙錢……”
裴清彥仰起頭，看著他明明想哭卻又使勁憋著安慰自己的樣子，對自己的口不擇言更加自責，他哭著抱住他：“八哥跟你保證，八哥不會死，一定不會死！你忘記了嗎？我還要學醫，我要治好你的身體，我要證明那些人都是妖道！什麼活不過三十歲，我們小九要活到八十歲一百歲！”
“嗯嗯嗚嗚嗚。”
裴清川趴在他肩上，這才敢放聲大哭。
裴爺爺看著他倆哭，也悄悄抹了抹眼淚。
可惜，裴清彥還是沒有遵守約定。
僅隔一年，他死在剛穿高中校服的那天。
那年裴清川十四歲。
摔死鬼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敢想象自己死去的這些年小九和爺爺是怎麼過來的。
他捂著臉，又哭又笑地說：“這臭小子真不給我燒紙錢啊。”
“少冤枉人啊。”
時億護短的聲音傳來。
她站在冷藏櫃的前麵，斜眼睨著他：“你命格被改了，就算小貔貅給你燒紙錢，你也收不到。”
摔死鬼吸了吸鼻子，恢複記憶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嘿嘿那你跟我九弟在一塊了，不就是我弟媳了嗎？”
時億：“非要在這種時候逼我扇你？
摔死鬼：“老板我錯了。”
他慫巴巴地飄到時億身邊，又開心道：“對了，我叫裴清彥！不是摔死鬼，我是被撞死的！”
時億“嗯”了聲。
命格都改了，死亡方式改了很正常，不然怎麼能瞞天過海呢。
何況她見過他的身體，心裡有數。
就在這時，薛讓看著冷藏櫃，倒吸了一口冷氣：“我靠，上麵真是裴字？這說明裡麵不止一具裴家的屍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