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理解我,但……”
桑玥放下碗筷,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但既然我已經認命,就沒有道理讓你在泥地裡打滾,而我自己站在乾岸上留著退路。”
說話間,桑玥從口袋裡摸出來幾十塊錢和七八張糧票塞在陳宏業手裡,“這些都是我給彆人當家教攢下來的,你是男人,身上不能沒有錢。”
說完,桑玥低下頭,麵紅耳赤,“我能做的隻有這些,至於那種事,我還需要時間來接受。”
那種事是什麼,自不必多說。
前世陳康健就是因為心急,後來被打斷了腿。
陳宏業並不是急色之人,也不想步他的後塵。
他將錢和糧票放回桑玥手裡,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笑著說道:“你也說了,我是男人,男人養女人是天經地義,怎麼能花你的血汗錢,而且……算了,沒什麼。”
而且你半個月後回家,還要路費呢。
最後半句話,陳宏業藏在心裡。
不貪財,不好色。
桑玥清冷的目光裡,流露出欣賞和敬佩。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君子發乎情,止於禮。
這個沒念過什麼書的男人,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知為何,桑玥原本平靜的心,忽然熾熱起來。
飯後,桑玥主動承擔家務,洗刷碗筷。
“我來我來,你這雙手可不是用來乾活的。”
陳宏業三下五除二將飯扒拉完,連忙將活搶了過來。
桑玥愣在原地,有點不服氣。
“怎麼不行,我能乾活。”
說著,桑玥拿起掃把,在院子裡‘噗呲噗呲’掃了起來。
沒過一會,她和陳宏業被激蕩的灰塵嗆的灰頭土臉。
陳宏業嘴角噙著笑看著桑玥,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以前在家做過家務,沒這麼大的灰的……”
聞言,陳宏業笑而不語,將洗碗水撩撥在地上。
“現在掃就沒事了。”
桑玥用掃把扒拉了幾下,果然沒有灰了。
她雖然很快明白了原理,但心裡有些懊惱,感覺自己書都白讀了,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陳宏業低頭洗碗,若有所思。
他在思考,怎麼說才能不傷到她那顆敏感又脆弱的心。
見他不說話,桑玥心裡很難過。
他果然嫌棄她。
“我之前看過一本沒有名字的舊書,好像是一本自傳。”
陳宏業露出追憶之色,努力回憶著內容,“作者說她的丈夫是個大少爺,三十歲的時候才會劃火柴,彆人問她不覺得他沒用嗎?她說:我保全了他的天真、淘氣、和癡氣,這是不容易的,我很滿意。”
忽的,陳宏業轉過臉來,露出陽光的笑容。
“我和她一樣。”
原本,桑玥像是一個忠實的聽眾,仔細傾聽著他分享的小故事。
但最後五個字,讓她心裡轟然一聲。
好像有一塊冰碎掉了。
我和她一樣。
這是桑玥聽過,最浪漫的話。
“我也要和她一樣。”
桑玥脫口而出,然後邊看見陳宏業整愣住。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用掃把擋住滾燙的臉。
“總之,我會努力的!”
說罷,桑玥便低著頭做家務,怎麼都不肯抬頭,陳宏業從側麵看她,隻能看到泛紅的耳垂。
她很漂亮,而且是個好女人。
前世陳康健牛嚼牡丹,沒享到這個福分。
這一世,自己能不能……
念頭浮現心頭的一瞬間,陳宏業笑著搖頭。
癡心妄想什麼呢?
天色漸晚,兩人洗漱之後同昨天一樣,相敬如賓。
不過不一樣的是,桑玥將剪刀從枕頭底下拿出來,放進了抽屜裡。
陳宏業雖然沒睜眼,但卻聽見了動靜。
這下他徹底安心了。
雖然他知道桑玥不會莫名其妙給他紮個窟窿,但總有一種如芒在背的不安感。
這一晚,兩人睡得很安穩。
清早第一聲雞叫,陳宏業便輕手輕腳起床。
桑玥因為家庭成分問題,很難找到工作賺錢,所以賺錢這件事都落在他的身上。
雖然這段夫妻關係隻有半個月,陳宏業也想讓她過的好一點,算是善始善終。
煮了鍋稀粥,陳宏業就著鹹菜吃了一碗,剩下的用小火煨著留在鍋裡,然後給桑玥留了個字條便出門去了。
在村子裡謀生,是沒什麼出路的。
所以拜托大隊長把鎮上工廠的工作落實下來便成了陳宏業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黃叔。”
生產隊的辦公室外,陳宏業隔著窗戶打招呼。
大隊長黃建業笑著伸手點了點他,“工作的時候稱職稱。”
“是,黃隊長!”
陳宏業當場立正,怪模怪樣敬了個禮。
“彆貧了,進來坐。”
黃建業是個隨和的人,從桌子上拿起搪瓷缸遞給陳宏業,“喝茶自己倒。”
陳宏業也不拘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黃隊長,前天結婚,桑玥最後嫁給我了。”
坐在椅子上,陳宏業沒有急著說正事,而是聊起家長裡短。
黃建業眉頭皺了三分,緩緩點頭。
“前天我去縣裡開會,所以沒去參加你們婚禮,不過這事我聽說了,桑玥嫁給你也好,你是個務實的人,陳康健那小子,看似憨厚,但總覺著他心裡憋著壞。”
聽見這話,陳宏業肅然起敬。
彆的不說,黃建業看人很準。
“對了,我昨天聽牛波提過一嘴,說老陳給你分家,直接劃清界限不往來了?”
“是有這麼個事。”
黃建業眉頭更深,追問道:“怎麼分的?”
陳宏業如實相告之後,黃建業破口大罵。
“喪良心的東西,這些年要不是你麵朝黃土背朝天,他們家那幾塊田都種不出幾斤稻米來。”
“就算不是親生兒子,這麼多年感情在這,居然就給你分了一塊最差的田。”
“黃叔消消氣。”
陳宏業起身倒茶,無奈笑了笑,“其實這事我倒是不在意,我一個男人,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但是就怕委屈了桑玥。”
至此,話終於到了正題。
黃建業一拍後腦勺,“對了,鎮上的外貿工廠給了我們生產隊兩個名額,讓我推薦兩個誠懇務實的人過去工作,我知道這件事以後,第一個就想到你。”
說著,黃建業冷哼一聲,“原本我想給你一個普工的名額,讓你好好沉澱沉澱,但現在既然老陳家這麼不厚道,我就把生產線組長的名額給你!”
黃建業伸手拍了拍陳宏業的肩膀,諄諄囑咐,“你小子可要好好乾,給自己長長臉,也彆讓我丟了麵子,回頭等你出息了,有他們後悔的時候。”
意外之喜!
陳宏業興奮的握緊拳頭。
他本來是想按部就班,從黃建業手裡拿著普工的名額。
結果沒想到他昨天那番騷操作,還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真是太好了。
工廠裡普工上千人,這生產線組長的位置,沒有個三年是沒有資格爭的。
黃建業這一句話,就讓他少奮鬥三年!
而且小組長空閒的時間比普工多,這更方便他自修學習備戰高考。
“黃叔放心,我一定會紮紮實實打基礎,本本分分做工作,絕對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行了,場麵話就彆說了,這個給你。”
黃建業滿意點頭,拉開抽屜摸出五塊錢和兩張票。
“這五塊錢是你幫生產隊翻新圍牆的錢,票算是我個人給你和桑玥隨的份子。”
陳宏業怔了怔,隱約想起來這件事。
他笑著伸手推回去,“黃叔,你幫我找工作,我哪能收錢,您留著買煙抽吧。”
黃建業聞言臉色一板,語氣嚴厲道:“讓你收著你就收著,你工作的機會是你自己努力,生產隊經過評估才給你的,是你應得的,又不是我個人開後門,你這樣推三阻四,難道是想賄賂我嗎?”
黃建業這番話,帶著警醒和敲打。
不管工作名額的事情上他有沒有私心,陳宏業都不能這麼辦事。
不然被人抓到小辮子,這事就黃了。
陳宏業裡麵明白自己說錯話,趕忙接過錢和糧票。
“我明白了!謝謝黃隊長!”
如此,黃建業才緩和了臉色。
“去吧,過幾天我會帶你去工廠報道。”
“好,那我回去等消息。”
陳宏業扶著桌子起身,無聲的鞠了一躬。
無論前世還是今世,黃建業都是他的貴人。
這份恩情,不能忘。
離開生產隊,陳宏業從供銷社買了1塊錢肉,打算給桑玥改善夥食。
中午,他提著肉回家,結果卻隔著門聽見桑玥慌亂的尖叫聲。
院子裡,陳康健浪蕩的聲音傳來。
“嫂子,我幫大哥給你摸摸骨,看看你好不好生養,你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