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沈河蘇醒了過來。
好冷!
好餓!
這是蘇醒後沈河的第一感受。
冰冷的手腳,無力的身軀,還有腹中難耐的饑餓,強烈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兩眼昏花,雙耳嗡鳴,幾乎要再度昏厥過去。
好在他堅持了下來,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回緩過氣後再抬頭打量周遭,隻見霜雪漫天,銀裝素裹,透露著一派凜冬的肅殺。
再看自己,竟縮在一個小巷的角落當中,被漫天飄零的風雪逐漸掩埋,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麻衣,已經汙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又黑又臭,令人作嘔,但在此刻卻是僅有的溫暖。
也是同一時間,腦海之中,記憶湧現,被他迅速接收。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他成功了,穿越到了這方世界。
穿越的對象,是一個小乞丐,不知具體年紀,也沒有個正式的姓名,相識的人都叫他狗娃,在這河間府乞討為生。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麵對這樣的開局境況,沈河還是禁不住皺起了眉。
作為一個乞丐,狗娃的狀況很是不妙,長期的饑餓讓他的身體十分虛弱,真正的骨瘦如柴,若非自己穿越而來,恐怕早已凍餓而死。
現在他雖接掌了身體,但狀況並未有多少好轉,依舊饑寒交迫,缺衣少食,這般發展下去,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不能坐以待斃!
沈河牙關一咬,強行撐起身軀,結果又是一陣昏花,兩耳嗡鳴不斷,整個身體都在向他抗議,扶著牆壁站了一會兒才勉強恢複,邁動腳步,艱難離去。
此時已是傍晚,大雪紛飛,路人稀行,很難再乞討到什麼東西,反而有失溫凍斃的危險。
所以,他必須回去了。
踉踉蹌蹌,步履艱難,不知多久,沈河才來到城西的一間破屋。
破屋之中點著篝火,驅散了幾分嚴寒,篝火旁圍著幾個人,看來也是乞丐,但身形卻高大不少,衣物也沒有那麼單薄,此刻正圍在火堆旁,烤著幾個粗麵餅。
麵餅在火焰的炙烤下陣陣飄香,傳入沈河的口鼻,瘋狂刺激著他的身體,但他卻不敢妄動,隻能腳步踉蹌的走進廟中,來到那幾名乞丐身邊,沙啞著聲音喊道:“三哥!”
“嗯!?”
幾人之中,身形最為高大,腰間掛著兩個麻袋的壯年乞丐抬頭望了他一眼,隨後哼出一句:“又沒討著?”
沈河沒有言語,隻低著頭,顫著身,兩眼死死的盯著對方手中的麵餅,不住吞咽著口水。
“乾你娘!”
這般舉動,卻觸怒了當中的一個乞丐,拿起一根竹鞭劈頭蓋臉的就是一抽:“這是第幾次了,你個小王八蛋是不是背著我們藏私了,然後跑回來糊弄三哥?”
“沒,沒有,天太冷了,實在討不到!”
沈河艱難辯解了一句,同時熟練的倒在地上,抱住頭顱縮成一團。
“娘的還敢頂嘴!”
那名乞丐卻沒有因此停手,提著竹鞭對他就是一陣抽打。
沈河在地上縮成一團,任其抽打,咬牙支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乞丐也不例外。
丐幫,就是乞丐的江湖!
彆以為當乞丐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拿根棍子拿個碗往地上一坐,就有人施舍吃喝,乃至錢財,這世道哪有那麼簡單?
要知道在這個生產力嚴重不足的時代,哪怕運夜香送大糞這樣的工作,都會滋生出糞幫糞霸這樣的存在,何況乞丐這種沒有多少成本,還有可能暴利的行當?
丐幫丐霸,乃是必然!
這夥人便是一群丐霸,為首的丐頭名叫周三,據說是丐幫的二袋弟子,其他幾人則是一袋弟子,合成一個團夥,手下控製著幾十名乞丐,沈河的前身“狗娃”就是其中之一。
被他們控製的乞丐,每日必須將討來的東西上交,不得有任何藏私,不然輕則痛毆,重則打死,剝削得淋漓儘致。
靠著沈河等幾十名乞丐的供養,這一夥兒丐霸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周三這個丐頭更是練起了武功,有望晉為三袋弟子。
如果有得選擇,沈河自然不會前來受辱,繼續給這些丐霸欺壓。
但奈何他沒有選擇,根據穿越前查閱的資料,還有原身狗娃的記憶,他們這些乞丐根本逃不出丐幫與丐頭的掌握。
這倒不是這些丐頭有多麼手眼通天,而是時代環境的限製。
這個時代,平民出行,必須要有路引,沒有路引就沒有身份,這樣的黑戶要麼被官差抓進大牢服役,要麼被丐幫等黑色勢力控製壓榨。
就好像他現在,哪怕從周三這一夥丐霸手下逃走,去到另一個地方,也會遇到另一夥丐霸,情況根本不會改變,反而會遭遇各種風險,一個不好就可以橫屍荒野。
所以,他逃不了,也沒法逃,就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怕是走不了二裡地就要倒在路邊。
他目前隻有一次穿越機會,雖然開局很是糟糕,但這並不能讓他輕言放棄。
回到這破屋,雖然要受這些丐霸欺辱,但再怎麼樣也不會被打死,還能有一地安身,躲避風雪,保住性命。
小不忍則亂大謀,一頓打算得什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丐霸提著竹鞭一通抽打,雖然都在背脊腰臀等處,但沈河還是做出不支模樣,痛叫哀嚎。
“好了!”
見此,周三方才出聲喝住那名丐霸,隨後走上前來一把抓住沈河的頭發,將他提到自己麵前,滿是黃牙的口中吐出一股臭氣:“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彆怪三哥我辣手!”
說罷,便將沈河扔在了地上,又丟給他一個粗麵餅子。
“多謝三哥,多謝三哥!”
沈河抓起麵板,連聲道謝,隨後縮到一旁,狼吞虎咽起來。
“哼哼!”
周三冷笑一聲,坐下身來,不再看他。
恩威並施!
作為一個老丐頭,這一手他玩得也算爐火純青,跟其他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將手下幾十個乞丐敲打得服服帖帖,有的甚至對他感恩戴德,讓他丐頭的位置穩如泰山。
沈河縮在一旁,將那粗麵餅子幾口吞下,隨後又拿著自己的破碗,小心翼翼的從屋裡支架的一口破鍋中舀了一碗熱水,灌入未被滿足的身體,勉強將那可怖的寒意驅出了體外。
他活了下來!
這些丐霸雖然惡毒,但對於手下的乞丐,能保全還是會保全的,畢竟這些乞丐對他們而言,都是能夠下蛋的母雞。
所以,周三才會扔給他一個保命的餅子。
但也僅限於此了。
寒冬臘月,很是難熬,這些丐霸對於自身“財產”的維護將隨著食物的減少逐步消失,這樣的“善心”他們不會再發幾次了。
在前身狗娃的記憶中,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部分乞丐熬不過去,但很快又會新的乞丐補充進來。
至於怎麼補充,采生折割,一直是丐幫的主要盈利項目。
那些職業乞丐,經常拐賣婦女兒童,女孩與長得清秀的男孩會被賣給青樓,或是送到“快活林”去給自己人享用,留下那些品相一般的,就弄成殘疾,乞憐於人,以此獲利。
在前身狗娃那模糊的記憶中,他似乎就是一個乞丐拐賣來的,幸虧長相一般,運氣也還行,沒有被送入青樓,也沒有被打成殘疾。
甚至他還要慶幸,周三與之前的丐霸日子過得還算滋潤,甚至能時不時去“快活林”享樂,不需要將獸性發泄在他們這些小乞丐身上,否則……
就在沈河梳理記憶的時候,陸續有乞丐回到了破屋,不少人都是空手而歸。
這讓周三的臉色很不好看,幾個丐霸更是動起手來,將幾日沒有討到食的乞丐抽打了一頓。
沈河冷眼旁觀,心中更感不妙。
在前身狗娃的記憶之中,如今天下是大宋天子,趙家官人坐殿臨朝,百姓的日子過得雖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他們這些乞丐也還有些活頭。
但今年這一場大雪,下得比往年都大,看這情形很有可能要鬨雪災,屆時不知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投入到他們乞丐的行列之中。
如此發展,彆說乞丐,便是正常人家,都有可能熬不過這個寒冬,畢竟這個時代,普通人家的抗風險能力實在太低太低。
如此……
“三哥!”
就在沈河思慮之時,一名乞丐跑到了周三麵前,指著另一名乞丐說道:“今兒有位大官人,賞了黑娃好多錢。”
“什麼!?”
此話一出,周三立時站起了身,冷眼看向眾丐中的一名小叫花子。
他這眼神一照,那名叫黑娃的乞丐立時麵色煞白,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看著周三與通風報信的那人,驚恐而又無措。
周三走上前去,麵上露出微笑,但在眾丐眼中卻是如此猙獰恐怖:“是真的嗎,黑娃?”
“三哥,我我我……”
黑娃顫抖著身子,想要解釋但又難以開口,最後隻能從懷中摸出幾個銅板,顫顫巍巍的向周三遞去。
“好好好!”
周三拿過銅板,麵上笑容更甚,隨後猛地一腳,直接將黑娃踹翻在地。
“給我打!”
周三一聲呼喝,幾名丐霸立時起身,圍著黑娃就是一陣痛毆,根本不做留手,甚至踢打要害。
黑娃倒在地上,剛開始還能哀嚎,但很快就沒了聲響。
片刻之後,幾名丐霸散開,隻留黑娃躺倒在地,身軀躬彎,口鼻溢血,如煮熟的大蝦一般顫抖抽搐了一陣,隨後便癱軟下來,再也不見聲息。
這般景象,看得眾丐無不膽寒,周三立在中央,手裡拋著黑娃交出的銅錢,冷笑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壞我周三的規矩,好,好得很!”
聽此一言,眾人無不低頭,根本不敢與他目光接觸。
“哼!”
周三冷哼一聲,看著已無氣息的黑娃,向幾名下了死手的丐霸說道:“把這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扔到後巷去,以後誰再敢藏私,這就是下場!”
“是!”
幾個丐霸森然一笑,提起黑娃的屍體便向屋後而去。
周三回過目光,看向通風報信的那名乞丐,麵上又露出笑容,直接將火上炙烤的幾個麵餅丟給了他:“好小子,做得不錯,這是賞你的!”
“多謝三哥,多謝三哥!”
那人接過麵餅,狼吞虎咽起來,看也不看被他害死的黑娃。
沈河縮在角落之中,默默注視著一切。
丐霸丐頭雖然人手有限,不能盯著所有乞丐乞討,但卻可以讓乞丐相互監督,誰人膽敢藏私,那一定會被拉出來殺雞儆猴,這黑娃就是教訓。
這樣的環境,自己如何破局?
沈河眉頭緊皺。
就在此時……
“就職成功!”
“開啟一階職業——乞丐!”
“獲得職業天賦——乞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