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之初聽趙予書的話,還以為她是要讓他幫她照料爹娘。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分明是不想把跟他的關係暴露在人前,又怎麼可能這樣明目張膽對他求助。
可她偏偏做了,還做的這樣明顯,所以她的真正目的必然不是求藥。
那她真正想求的,會是什麼呢……
徐孝之倏然明白過來,眼中掠過恍然。
“荒唐!”當著眾人的麵,他怒斥趙予書:“我等隨身藥物,皆是官家體己,哪有你等罪人妄想奢求的份?是哪個告訴你可以給你藥吃的,你把他叫出來當麵對峙!”
其餘官差也在一邊附和:
“就是,區區罪人,都被發配到皇上最厭棄的邊北了,竟然還妄想著能夠吃藥?你們也配?”
“彆說是他們現在生病,就算是他們病死在了路上,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不關我等的事!”
“小丫頭,趁早睡吧,明個還要趕苦路呢,彆做你的白日夢了!”
一聲聲冷嘲熱諷下,趙予書就像個天真懵懂的少女,無措地慘白了臉色:
“怎麼回事?小弟,你不是說隻要姐姐開口,差爺就會給我藥嗎,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趙玉堂被她抓著手臂,隻覺得她的手像鐵箍一樣,怎麼都掙脫不開,他也一臉不知所措:
“錯了姐姐,不是這個差爺,你找錯人了,是外麵的差爺!”
趙予書眼底暗光掠過,繼續紅著眼圈追問:
“到底是哪個差爺這樣好心,願意給我們提供幫助,你快把他的名號告訴我,我拿了藥,也好記他的大恩!”
說罷,故作倔強地把其餘所有官差環視一圈:
“你們見死不救,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樣,天底下還是有好人的!”
王大再也無法忍受,冷笑著怒罵了聲:
“想不到趙百歲的女兒竟是如此蠢貨,藥物配備都是有定量的,我等每人分了還不夠,憑什麼他就把自己的施舍給你?小姑娘,你可彆錯把狼犬當菩薩,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話落下,其餘妾室哪還有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一個個都狐疑不定的目光從趙予書臉上掠過。
柳小娘撲出去,一把攥住趙予書手腕,扯著她又縮回角落,怒斥道:
“誰要你出這個頭了?你小弟才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這個家傳宗接代的希望,有那等施展孝心的好事當然是他去做,輪得到你一個奴才肚子裡生出來的賤丫頭?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要是再敢胡鬨,我今兒就先打斷你的腿!”
她這樣一來,趙予書被看的嚴嚴實實,無法再做出其他行動,隻好給了趙玉堂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小弟,那就你去給爹拿藥吧,那個好心的差爺既然願意幫我們,你一定要代表我們趙家,好好地感謝他。”
幾人的動靜不可謂不大,趙露白臉色冷了下來。
好一個傻人有傻福的蠢貨,竟然讓她給躲過去了。
趙玉堂無措地站在原地,二姐隻跟他說了怎麼計劃能成,卻沒說計劃如果不成要怎麼做。
妾室們都已經猜出了他舉動的不懷好意,不少人都開始對他暗中審視。
趙玉堂在她們的側目中僵硬地轉過身,想要問趙露白接下來該怎麼辦。
趙露白卻彆開頭,避開了他求助的目光。
趙玉堂心中一慌,不由得下意識又去看趙予書:“三姐……”
“滾開!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女兒今天就跟我在一起,她哪也不去!”
柳小娘對他大聲叱罵,趙玉堂被她的臉色嚇得腿上一哆嗦,不敢再打趙予書的主意。
李二在外頭找了個地方,把地麵的雜草都鋪平了,他美滋滋地翹著腿躺在地上,等著接下來的好事。
等啊等,等啊等,夜晚的空氣越來越涼,卻始終沒有人出來找他。
他等不下去了,忽然意識到,自己該不會是被人耍了吧?
當即陰著臉,大步朝破廟的方向走去。
趙玉堂沒說服趙予書,隻能又回去找趙露白,他想跟她商量,可趙露白卻對他一副避嫌的模樣,不肯與他說話。
他無奈,隻能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想等她願意理他了再問她接下來怎麼辦。
但今日走了一天實在是累了,他坐著坐著,不知不覺瞌睡了過去。
李二進了廟,目光陰沉的掃視一圈,最終定在了酣然大睡的趙玉堂臉上。
“你小子,給我起來!本大爺在外麵等了你許久,你怎麼就是不出來?”
被耍了的惱火,和在外頭苦等的憤怒全都湧上心頭,帶著怒意的腳就踹了過去。
趙玉堂當即被他踢醒,臉上滿滿的驚慌,看到李二噴火的目光,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後,臉色瞬時蒼白。
“差,差爺……”
旁的官差早就注意到李二在外麵久久不歸的事了,再聯想到剛剛趙予書那邊的爭執,哪還有不明白的。
有了解李二作風的,笑著打趣道:
“喲,這不是咱們李大善人嗎,聽說你自己的藥不準備用,想要施舍到罪犯身上?要我說你有這善心,何苦給那些大奸大惡之人,不如給我等同你一路辦事的兄弟分了算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李二哪裡是樂善好施,他是想做個假菩薩,來換個真的女菩薩,隻不過人家女菩薩不上當,所以他的好主意落空了!”
“你們可彆胡說,李二怎麼可能是這種人?與囚犯通奸可是重罪,他難道真會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做出這等糊塗事?要我說,李二就是心好,所以李大善人,我這也頭疼腦熱,身體不適,你那藥物給罪犯施舍完,也考慮考慮施舍一下兄弟吧,兄弟保準記住你的大恩!”
一群人的奚落聲一句接著一句,就像一個個耳光打在李二臉上,李二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怎麼會不明白自己這是事情敗露了?不僅沒得到好處,還惹來了看笑話的。
怒火滔天之下,當即找到了趙玉堂這個罪魁禍首:
“差爺?今兒你就是叫老子爺爺,也逃不過老子一頓打!”
說罷舉起鞭子,對著趙玉堂就抽,把被人欺騙的惱火全都發泄在了力道上。
趙玉堂之前在趙家就算是手指頭破個皮都是天大的事,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被打得抱著頭滿地打滾,慘叫個不停。
李二毫不留情,鞭鞭用力,連打了十幾下,有官差看不過去,勸了句:
“行了,你要是真把他打死在這,還得挖個坑把他埋了。”
李二停下了抽打的動作,但心中還是窩火,陰沉的目光瞥過被打得躺在地上哭的趙玉堂,徑直落在邊角的趙予書身上。
區區一個囚犯,敢戲耍他,讓他丟了麵子?
哼,他可不是那心地善良的蠢漢,遲早要讓這賤人也同樣付出代價!
他這目光太過直白毒辣,哪怕沒與他對視,趙予書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怒意。
這人才從外麵回來,就立刻找趙玉堂算賬,想來是個衝動魯莽,心裡裝不住事的。
他既然把怒火也算在她頭上,今天晚上,想必不會太平。
趙予書側著頭,佯裝休息,實際上把頭擱在柳小娘肩膀上,同她輕聲說了一句話。
等柳小娘答應了,她就靜靜等待著時機。
李二回來後在官差堆裡坐了會兒,受不住他們的奚落,又起身出了廟。
趙予書就在這時動了,飛快地站了起來,領著柳小娘一起,朝著趙予書走過去。
“二姐。”趙予書坐到了趙露白身邊:“白日裡一直是你陪著爹和娘,現在到了晚上,也該妹妹儘一儘孝心了,我已經把那邊的雜草清理乾淨,收拾出了一個好的住處,你過去睡吧,今天晚上,我和小娘一起守夜,順帶著照顧弟弟。”
趙露白忙碌一天,的確又累又困,又急著跟剛受傷的趙玉堂撇開關係,離他遠一些。
聽趙予書這樣一說,心中十分滿意:
“總算是辦了件人事,那你們兩個就在這守著吧,我去好好地睡一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許叫人打攪我。”
趙予書低著頭,一副任勞任怨的姿態:“好的,二姐。”
趙露白傲慢地理了理頭發,去了她之前的位置,看到趙予書果然把地麵收拾得乾乾淨淨,立即愉悅地躺了下來,用雜草當做枕頭,閉上眼睛便睡。
趙玉堂挨了頓打,淚汪汪地蜷縮在角落,趙予書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臉:
“疼不疼?”
趙玉堂哽咽地撲進她懷裡:“疼,好疼,三姐,你快想個法子,給我找藥治治吧。”
“三姐也想,可是三姐人微言輕,實在沒辦法啊。”趙予書輕歎一聲,心裡卻在笑。
疼就好,她就是想讓他疼。
眼下這點小疼,比起前世她被生生勒死之痛,還差得遠呢!
她摟著趙玉堂,兩人腦袋貼在一處,發絲垂落下來,恰好遮住了她的臉。
李二在外頭越想越氣不過,看著那鋪好的野草地,不甘心自己的一番辛苦就這樣浪費。
他乾脆想了個毒招,又在外頭待了半個時辰,等到夜深人靜,大家差不多都睡熟的時候,他陰著臉走回了破廟,直奔著趙予書之前的位置而去。
趙露白睡得正香,忽然感覺肩膀被人拎了起來,她一下子驚醒了,一句什麼人還不等問出口,便已經被大掌捂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