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白眉頭微蹙,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鬆口。
“但條件是……”她抬眸直視他,“讓我最後一個月,好好活一次。”
江柚白沉默片刻,似在判斷她話裡的真假。
李雲初垂下眼睫,聲音低柔,帶著幾分淒然:“我從小就被丟在皇陵,連京都城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攥緊衣袖,“我沒吃過糖葫蘆,沒逛過上元燈會,沒聽過曲兒,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她抬起眼,眸中盈著水光,卻又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江柚白,我這一生,從未真正活過。”
江柚白盯著她,眸色深沉難辨。
李雲初繼續道:“你若答應讓我這一個月隨心所欲地活一次,我便不再抗拒,好好調養身子,到時候……”
她咬了咬唇,“你要我的命,我也認了。”
屋內一片寂靜。
良久,江柚白終於開口:“你當真會配合?”
李雲初點頭:“我說話算話。”
江柚白冷笑一聲:“你最好彆耍花樣。”
她抬眸,眸底滿是無辜,“我如今被你囚著,能耍什麼花樣?”
江柚白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冷冷道:“明日開始,我帶你出府逛逛。”
他抿了抿唇,“你最好安分點,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
李雲初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隨即又恢複成那副柔弱淒楚的模樣。
“多謝侯爺。”
她目光小心翼翼地望著他,“這一個月裡麵能否不住在密室?這裡真的太悶了。”
江柚白蹙了蹙眉頭,“又提要求?你還挺能得寸進尺的。”
李雲初低垂著頭,“我隻是想在最後的一個月裡活出一點人樣。”
她手指不安地捏著衣角,“在這種悶的密室裡麵,我總覺得心慌慌的,我這身體要想好轉,估計也夠嗆。”
江柚白雙手環臂,輕嗬兩聲,“威脅我?”
“不是的。”李雲初連忙搖頭,仰起頭,“我這是就事論事。”
她歎了口氣,“況且我現在這樣,能威脅你什麼?我隻是也想讓自己身體健康地死去。”
江柚白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冷冷地盯著她。
半晌之後,他這才緩緩開口,“等下會有人帶你出去安置。”
說罷,轉身離去,背影依舊挺拔如刀裁。
待鐵門關上,李雲初眼底的柔弱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冽的笑意。
——
西廂閣臨水而建,院中栽了幾株梨樹,正值花期,雪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倒有幾分雅致。
屋內陳設華美,軟榻香幾,錦帳珠簾,連熏香都是上好的沉水香。
李雲初站在廊下,望著眼前精致的院落,一時有些恍惚。
原來她待的那個密室,居然就在侯府底下。
江柚白這廝可真是能藏!
“姑娘,這兒就是您的住處了。”丫鬟碧荷,生得杏眼櫻唇,說話溫溫柔柔的,“侯爺吩咐了,您缺什麼儘管說,奴婢們一定辦妥。”
李雲初望著眼前一大一小的兩個丫鬟,點了點頭,“多謝,有勞了!”
“侯爺待姑娘可真好。”另一個丫鬟名喚青柳,年紀稍小,笑嘻嘻道,“這西廂閣平日裡可不讓人住的,連兩位姨娘想搬進來,侯爺都沒答應呢。”
李雲初挑眉:“是嗎?”
碧荷瞪了青柳一眼,連忙解釋:“姑娘彆誤會,後院雖然姨娘眾多,但侯爺平日並不常去她們那兒……”
李雲初嗤笑兩聲,這是在替江柚白找補?
就江柚白那德行,怎麼找補都無濟於事。
侯府姬妾眾多,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兩丫鬟估計是把她當成府內姬妾的一員了,殊不知一個月之後,她就要被江柚白送上黃泉。
忽聽院外傳來一陣嬌笑聲。
“聽說侯爺帶了位新妹妹回來,我們特來瞧瞧!”
話音未落,兩名華服女子已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
走在前頭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一身嫣紅羅裙,雲鬢斜簪金步搖,眉眼含春,顧盼生姿。
她身後跟著個穿湖藍衫子的女子,容貌清麗,手裡捏著柄團扇,掩唇輕笑。
碧荷和青柳連忙行禮:“見過柳姨娘、蘭姨娘。”
李雲初站在原地沒動,隻淡淡掃了二人一眼。
柳姨娘走上前,親熱地拉住李雲初的手:“這位就是新來的妹妹吧?果然生得標致,難怪侯爺喜歡。”
李雲初抽回手,語氣冷淡:“我不是什麼妹妹,二位認錯人了。”
柳姨娘笑容一僵,隨即又嬌笑道:“妹妹彆害羞呀!侯爺既然把你接進府裡,自然是要給你名分的。”
蘭姨娘也湊過來,團扇輕搖:“是呀,侯爺待我們極好的,妹妹日後就知道了。”
李雲初聽得一陣無語。
江柚白待她們極好,關她什麼事?
柳姨娘見她不語,以為她是怯生,又得意揚揚地說道:“上個月侯爺還送了我一對翡翠鐲子呢,說是北離進貢的,滿都城就這一對!”
蘭姨娘也不甘示弱:“侯爺前幾日還去我那兒用了晚膳,特意讓廚子做了我最愛的鱸魚膾。”
李雲初:……
她實在忍不住,涼涼地插了一句:“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柳姨娘聞言,越發得意,“妹妹剛來,不懂規矩也無妨。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我。”
李雲初扯了扯嘴角:“多謝,不過不必了。”
她實在懶得聽這兩人炫耀江柚白的“寵愛”,轉身就往屋裡走。
柳姨娘卻一把拉住她:“妹妹先彆走,眾姐妹今晚在攬月閣設宴,特意為你接風。”
李雲初腳步一頓,眯起眼:“我不需要!不去!”
碧荷一愣,連忙上前,低聲道:“姑娘,這是侯府規矩,新入府的姨娘都要走這一遭的。”
李雲初剜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是什麼姨娘,你們搞錯了。”
柳姨娘捏著帕子輕笑:“到底是侯爺心尖上的人,脾氣就是大。”
“心尖上?”李雲初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你們侯爺沒告訴你們,我是什麼人?”
她緩緩走向花圃,拿起剪子。
“哢嚓”一聲,花圃中的梨花斷裂。
“我跟你們不一樣。不是來當什麼姨娘的,更不想和你們姐妹情深。”
她把玩著手中的剪子,“如果你們再來打擾我清淨,下一次就是剪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