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一走,昭陽宮內的氣氛頓時鬆快了幾分。
兩個小宮女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替李雲初梳妝。
銅鏡中的少女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不諳世事的嬌弱公主。
“公主,奴婢替您梳個飛仙髻可好?”小宮女輕聲問道。
李雲初正要點頭,忽聽殿外傳來怯生生的腳步聲。
一個瘦小的宮女低著頭走進來,跪在地上顫聲道:“公主恕罪……奴婢去禦膳房取早膳,可……可是那邊說……說時辰已過,早膳已經撤了……”
殿內霎時一靜。
李雲初指尖一頓,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連早膳都敢克扣?
她倒不覺得這是淑妃授意的。以淑妃的城府,要磋磨她有的是更高明的手段,不至於用這種粗淺的伎倆。
多半是底下人見風使舵,以為她這個剛回宮的公主好欺負,故意刁難罷了。
不過……
是不是淑妃做的,重要嗎?
重要的是,她可以讓這件事變成淑妃做的。
“這樣啊……”李雲初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那便罷了。”
她目光掃過桌案上的糕點,忽然眼眸一亮。
“把桌上的糕點用食盒裝起來,這麼好吃的糕點,本宮要去孝敬給父皇。”
兩個小宮女麵麵相覷。
這糕點放了一夜,早就不新鮮了,如何能獻給陛下?
雖心中疑惑萬千,但主子吩咐的事情,她們本能地照做。
李雲初站起身,接過食盒,“走吧,去養心殿。”
她提著食盒走出殿門,陽光灑在她纖弱的背影上,卻照不進那雙幽深的眼眸。
遠處宮牆上,一隻烏鴉突然驚飛。
暗紅色的宮牆映著少女鵝黃色的裙裾,像雪地裡突然開出的一朵毒花。
——
養心殿內,龍涎香嫋嫋。
李再榮正與江柚白站在沙盤前商討龍虎軍事務,忽聽殿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父皇!”
李再榮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露出慈愛的笑容:“昭兒怎麼來了?”
李雲初提著描金食盒,鵝黃色的裙裾在門檻處輕輕一蕩,像隻翩躚的蝴蝶飛了進來。
她臉上帶著不諳世事的歡喜,將食盒往案幾上一放:“昭兒帶了好吃的給您!”
“這是淑妃娘娘昨晚送給昭兒的糕點。”她打開食盒,露出裡麵精致的芙蓉酥,“可好吃了,昭兒特意留了些給父皇嘗嘗。”
江柚白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他注意到那糕點邊緣已經有些發乾,明顯是隔夜的。
李再榮正要伸手去拿,一旁的太監總管劉德全突然上前:“陛下,讓老奴先”
銀針悄無聲息地刺入糕點。
殿內霎時一靜。
李再榮突然拍案怒斥:“混賬!昭兒送來的東西,試什麼毒?”
劉德全慌忙跪下:“老奴該死!”
李雲初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笑:“原來銀針是用來試毒的呀?”
她歪著頭,天真地看向劉德全,“昭兒還以為公公是要把糕點分成兩半,讓昭兒和父皇分著吃呢。”
李再榮舉到唇邊的糕點突然僵住。
江柚白眉梢微動,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在皇陵的時候”李雲初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帶,“一塊糕點要好幾個人分著吃。昭兒總是掰得小小的,這樣嬤嬤們也能嘗到……”
她的話還沒說完,肚子突然“咕”地響了一聲。
李再榮眸色一頓。
李雲初慌忙捂住肚子,臉頰漲得通紅:“昭兒不是故意的……都怪昭兒沒用,沒吃早飯肚子就會叫。”
李再榮緩緩放下糕點,“既然餓了,為何不用膳?”
“禦膳房說……”李雲初怯生生地說道,“說時辰過了,沒有早膳了……”
“什麼?”李再榮猛地一拍龍案,震得茶盞叮當亂響,“禦膳房竟敢不給公主備膳?淑妃是如何管理後宮的?怎麼會出現這種紕漏?”
李雲初慌忙擺手,眼眶微微泛紅:“不關淑妃娘娘的事情,父皇彆生氣,都是昭兒不好。”
她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昭兒今日起得太晚了,這才錯過早膳的時辰……”
她抬起濕漉漉的眸子,像隻做錯事的小鹿:“宮裡的床榻太舒服了,昭兒在皇陵時睡的都是硬板床,從沒感受過這麼軟的錦被。一時貪睡,就……就誤了時辰。”
李再榮滿腔怒火頓時被澆熄了一半。
他看著女兒怯生生的模樣,想起她在皇陵受苦多年,心頭一軟:“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
“可是……”李雲初咬著唇,聲音越來越小,“昭兒連早起都做不到,是不是很沒用?”
“胡說!”李再榮心疼地拉過她的手,“你是朕的女兒,想睡到幾時就睡到幾時。”
他轉頭厲聲喝道,“劉德全,去景仁宮傳話,往後昭陽宮的膳食隨時供應,若再有人敢怠慢,朕絕對不輕饒。”
“陛下息怒!”劉德全撲通跪下,“老奴這就派人去傳話。”
“這不關淑妃娘娘的事,是我不好!”
話音剛落,又是“咕”的一聲。
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
李雲初慌忙捂住腹部,臉頰泛起窘迫的紅暈:“父皇彆擔心,昭兒不餓的。”
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昭兒隻要喝點溫水就好了。”
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強撐出一個笑容,“在皇陵時,嬤嬤教過的。把水喝得飽飽的,肚子就不會叫了。”
她的眼神乾淨得不含一絲怨懟,仿佛隻是在講述最平常的事。
“傻孩子!”李再榮聲音發緊,“既然餓了,為何不吃這些糕點?反倒巴巴地給朕送來?”
李雲初聞言,突然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因為您是昭兒的父皇呀。”
她歪著頭,眼神純粹得令人心顫,“在皇陵時,昭兒常常想,若有一天能見到父皇,定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您。”
她輕輕將食盒往皇帝麵前推了推:“隻要父皇吃得飽飽的,昭兒就開心。”
李再榮喉結滾動,突然覺得手中的糕點重若千鈞。
她明明很餓,卻把唯一能夠填飽肚子的糕點給他!
自從他稱帝之後,已經鮮少感受到這麼純粹的關心。
這孩子倒是純善!
站在一旁的江柚白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在無人注意的角度,默默翻了個白眼。
裝,繼續裝!
真是好一出父慈女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