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報那邊一片歡騰，傅林為此去和社長討論加印五十萬份報紙的事。
燕大這邊，胡為民一早買了份青年報，當他看到自己小說在報紙上連載後，以他的定力和沉浮，也不免有些小驕傲。
有這份成績打底，他出去說自己是作家，也不會有人否認了。
之前他說過，作品刊載後要帶去給吳祖湘看。他自然不會食言，當即拿著報紙，去找吳教授。
燕大的教授都有獨立的辦公室，吳祖湘的辦公室他去過一次。與其說那是辦公室，不如說是書房。
“咚咚咚。”
禮貌敲門後，裡麵傳來吳教授有些蒼老的聲音，“請進。”
胡為民推開門後，笑嘻嘻道：“吳教授，是我。”
“嗬嗬，小胡，怎麼有空看我這個老頭子，是不是手癢了，想和我對弈兩局？”吳祖湘打趣道。
胡為民摸了下鼻子，苦笑道：“您不提下棋，咱們還是朋友。”
“哈哈哈。”吳祖湘沒有覺得胡為民在他麵前沒大沒小，反而覺得他很有趣。
到了他這個歲數和地位，早已不在意虛名，相反有個小朋友把他當朋友看待，比在他麵前唯唯諾諾更讓他開心。
他故意板著臉道：“不是找我下棋的，那你來乾什麼，來消遣老頭子不成？”
“嘿嘿。”胡為民不以為意，晃了晃手中的報紙，嬉皮笑臉道：“吳教授，我的小說開始連載了，我是來帶給你看看的。”
吳祖湘稍感驚訝：“哦，還真刊載了，看來趙文普膽量不小嘛。”
“吳教授，趙文普是誰？”胡為民好奇道。
吳祖湘淡淡道：“青年報的社長。”
“您還認識這種大人物啊？”胡為民咋舌道。
吳祖湘斜睨了他一眼，“老頭子縱橫文壇這麼久，又是燕大教授，認識個報社社長不是很正常嗎？”
‘糟糕，被鄙視了。’胡為民有些汗顏。
“拿來吧。”
吳祖湘伸手，胡為民連忙將報紙遞過去。
報紙不算太厚，他很快翻到小說連載那一版麵。
吳祖湘笑道：“《甜蜜蜜》作者胡為民，你小子要出名了。”
“虛名，都是虛名，不值一提。”胡為民擺擺手，表現得很淡然，但他那比ak還難壓的嘴角已經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虛名？虛名個屁！
出名要趁早啊！
吳祖湘笑著搖搖頭，也不點破他的小心思，目光很快集中在小說上。
很快，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雖然算不上嚴肅，但皺起的眉頭，說明事情並不簡單。
胡為民是作者，自然明白吳祖湘皺眉的原因。
無外乎是他對資本主義腐朽生活描述得太過細膩，不過，他敢這麼寫，也不是沒有原因。
一千五百字不多，仔細看都用不了幾分鐘。
很快，吳祖湘放下報紙，麵容嚴肅地問道：“小胡，你這部作品的開頭問題很大啊！”
他之前隻是聽胡為民說過小說的故事梗概，那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今天他看完小說第一段，才覺得事情不小。
他目光有些複雜，不說他怎麼對資本主義生活了解那麼清楚，就說他的膽子，有些大到沒邊了。
也就是現在改開，政策變了，要是再早幾年，挨批也有胡為民一份，連吳祖湘都保不了他。
胡為民從容回答：“您是說對資本主義腐朽生活的描寫嗎？”
“你知道？”
“嗯，我是故意這麼寫的。”
“為什麼？”
吳祖湘神情有些複雜，他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年輕的小同誌。
胡為民麵如平湖，平靜地解釋道：“有些東西你不說，並不代表不存在。現在國家改開了，在慢慢和外國接觸，關於那邊的信息早晚會傳出來，或者說，其實有一部分人已經知道了。
既然普通人早晚都會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做那個提前一步揭開蓋子的人？”
“再者，我這麼寫也是為了吸引眼球。”他也沒有矯情，說了另一個比較功利的原因，“我一個新人作者，憑什麼讓大眾第一眼看我的作品？靠的就是和彆人不一樣。”
這個答案，他竟然光明正大的說了出來？
吳祖湘沉聲詢問：“你就不怕遇到麻煩嗎？”
“你把資本主義生活寫得那麼好，我都對那邊動心了。”
說完，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胡為民。
“我知道，所以我後麵也寫了華裔移民在美利堅的悲慘生活。”胡為民找補一句後，坦誠道：“美利堅不是天堂，並不是誰都能在那裡過上富足且有尊嚴的生活。”
“我想有兩者做對比，還是能減少一些麻煩的。”
吳祖湘笑道：“你小子，真是不走尋常路。”
“吳教授，您覺得青年報那邊能不能頂住壓力？”胡為民見他笑了，又問了一個心裡特彆關心的問題。
吳祖湘橫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害怕？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又不是孫猴子，再說了，就算孫猴子也逃不過如來的五指山啊！”胡為民眼神憂鬱，目光仿佛失去焦點。
吳祖湘沉默片刻，方才淡淡道：“即使頂不住壓力，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不是嗎？”
“還是您慧眼如炬。”胡為民豎起大拇指，拍起馬屁來。
吳祖湘搖頭道：“拍我馬屁也沒用，我就一個大學老師。”
旋即，他又忍不住詢問：“你是真不怕小說被禁？”
“怕啊，可我難道不能改嗎？”
“嗯？”
胡為民無所謂道：“大不了我把開頭那些描寫刪掉，後麵那些總沒有問題吧，難道我寫得那麼正能量，還要封我的書，這說不過去吧？”
“正能量？嘿，有點意思。”吳教授琢磨了一陣，點點頭。
“你既然有心理準備，自然再好不過。至於整部作品如何，我還要全部看過才知道。”
接著，他又瞪了胡為民一眼，“今後幾天的連載彆忘了帶給我看。”
“您這麼大一教授，就不能自己買啊。”胡為民嘟囔道。
吳教授吹胡子瞪眼道：“我還能占你便宜不成，快滾吧。”
“哎，我明天再來找您。”胡為民笑著離開，隨手把門帶上。
“這小子。”吳祖湘笑著搖搖頭，旋即戴上眼鏡，拿起紙筆開始寫信。
他準備給自己在作協的老朋友寫信敘敘舊，順帶提一嘴胡為民這個小同誌。
小胡還是挺有才華的，要是這次被人一棍子打死，對中國的文壇也是一大損失。
吳祖湘能為胡為民做的，也就是不讓人將他打入另冊，畢竟這部作品的內核還是積極向上的。哦，用胡為民的話來說，是正能量。
既然如此，人他肯定是要保下來的。至於以後如何……路還是要靠胡為民自己走。
……
胡為民的《甜蜜蜜》第一部分內容同樣在燕大的學生群體引起轟動。
本來燕大的學生是不怎麼看報紙的，即使看，也是那些影響力更大的全國性報紙。
可誰讓文學社的人一直在關注胡為民，自從他們前些日子從胡為民口中得知，他有一部小說要在青年報上刊載後，便一直關注。
果然，今天他們買了報紙後，在小說連載版麵發現了胡為民的小說。
於是乎，在他們的用心宣傳下，整個燕大學生群體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很多學生都買了今日的《燕京青年報》。畢竟是燕大門衛寫的小說，他們很難不感到一絲好奇。
然後，他們讀到了《甜蜜蜜》。
小說中關於李翹生活的描寫，很快引起了學生們的激烈討論。
“大膽，他怎麼敢的？”
“嘶，這就是資本主義的生活，太……太那個什麼了吧？”
“啊，美利堅真是小說中描寫的樣子嗎？”
“怎麼說呢，我有親戚在美利堅生活，那邊有錢人過得真好，可能比不上女主角李翹和她的家人，但也是住豪宅開豪車。”
“那底層人民呢？小說裡華裔和少數族裔過的生活和白人簡直是天壤之彆。”
“這就不知道了，畢竟咱們誰都沒出過國。”
“唉，看了這部小說，我都不敢申請留學了……”
“書名叫《甜蜜蜜》，女主角的日子過得還真是甜蜜蜜啊！”
隨著小說在學生中迅速傳播，慢慢地，老師們也注意到這部作品。
等報紙傳到龔修文手中時，已經大半天過去。
當他得知報紙上有胡為民的小說連載時，他是拒絕的。
但那麼多師生都看過，他也有些好奇。
直到他看完後，心思翻湧個不停。
太驚人了！
小說裡，李翹的生活是他羨慕的，而那些華裔移民過的日子，他則拒絕相信。
“胡為民又沒去過美利堅，他怎麼描述得那麼清楚？不過移民過得那麼慘？我不信，肯定是他對美利堅的汙蔑。”
他是知識分子，消息麵比普通人廣得多。他得到的消息是，美利堅歡迎各國的知識分子移民。隻要移民過去，分房分車，有輕鬆且體麵的工作，還要豐厚的報酬，遠不是他當老師得到的工資能比擬的。
要不是還沒攢夠錢，他都想帶家人移民美利堅。
哼，泥腿子就是嫉妒美利堅人民的生活，都是汙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