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兩個棉花塞子,往耳朵裡一塞,便當沒有這回事,繼續念書。
儘管是書生,他每日上午下晌都會分半個時辰出來練武。
雷打不動。
季然是個玲瓏心的,給他選的這個院子,四間房隻有他一個人住,本是非常清靜。
但,隔壁的動靜又傳過來了!
“什麼?三哥都那個樣子了,不老實待在房裡養傷,還要銀子乾什麼?不理他,說我沒有!”
聽到這把嗓音,喻慕文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
他收拾好了自己,去膳堂用午飯。
果然是冤家路窄,他端著自己的兩碗小菜一碗米飯。
剛坐下,桑懷盛就來了。
桑懷盛一進來,也看見了喻慕文。
兩人對視一眼,喻慕文目光很快移開,仿佛沒看見他似的。
他頓時不高興了,朝喻慕文走過去:“喂,桑初晴得了那麼多賞賜,都沒給你花點麼?吃這麼點,真是窮苦出身的!”
純屬於沒事找事,吃太多鹽了。
喻慕文眼皮都沒抬,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飯。
像桑懷盛這種人——南陽侯府的小公子,曆來都是趾高氣昂的,好像自己就是中心,所有人都應當看見自己。
被無視,他當場就不乾了:“跟你說話呢,你還吃!”
“哐當”!
喻慕文眼前的菜碗,被桑懷盛掀翻在地。
頓時,其他監生全朝這邊看過來。
沒菜吃了,喻慕文緩緩抬起眼眸,看向桑懷盛。
抖了抖右手,套在右手腕上的佛珠滑落到他掌心,一粒一粒地撚著,速度極快。
“看來,南陽侯府小公子前幾日,在縣主府門外丟的臉,還不夠多!”
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起那件事,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南陽侯府一家大鬨永安縣主掛匾之喜的事。
能進國子監的,絕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中的佼佼者。
帝京權貴之中,誰家娶媳婦了、誰家生娃了,他們都會聽說一嘴。
此時看到兩方對峙,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桑懷盛如願得到了萬眾矚目的機會,隻不過那些眼神都不太好看!
他瞬間被點炸了!
“喻慕文!”他雙手撐在飯桌上,湊近喻慕文,怒道:“你個鄉巴佬,要不是我姐……要不是你踩了狗屎運,傍上了桑初晴,你以為你是誰!”
喻慕文不怒反笑,唇角勾著淺淡的笑意,反問:“哦,按這麼說,你不是靠晴晴的麵子,參加較文大會進來的?”
“你!”桑懷盛竟無話可說!
當時梁祭酒不願意收他,是喻初晴說要開較文大會,他才得以參加的!
喻慕文看著他難看的臉色,撚佛珠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菜沒了他總要討回來吧?
他站起來,道:“請桑小公子還我兩份菜,不多要,你打翻多少就賠多少即可。”
慢條斯理,溫潤如春風。
長得好看,氣質絕倫。
即便同是男子,誰還能不願意看賞心悅目的事物?
對比之下,桑懷盛長得一臉凶相、身高不如喻慕文、性子又臭。
高下立判!
“你做夢!”桑懷盛下巴一仰,嗤笑道:“你算什麼東西,你叫小爺給你打菜就給你打菜?”
他是帶了書僮來的,書僮已經幫他打了菜:“公子,我說要給你多要兩樣菜,他們不給了,說是國子監的規矩,給銀子也不讓多要。”
國子監膳堂上掛著一句詩:粒粒皆辛苦。
所有人的標準都是兩菜一湯,都是配的饅頭包子類的。有米飯,但很少。
喻慕文雖然在帝京長大,但他父母是南方人,即便米飯很貴,他們家也吃米習慣了。
桑懷盛看了一眼書僮打來的飯菜,不由皺眉:“不就是錢的事嗎?給他錢!”
國子監大部分是官宦子弟,但也有那麼一些,是民間選拔上來的優秀學子,家境不太好的,甚至有窮困的。
膳堂打菜的,便是那些勤工儉學的監生。
他怒瞪過去,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克扣小爺的夥食!”
喻慕文實在沒忍住,提醒道:“桑懷盛,你是不是以為過去四日了,南陽侯還沒被薅掉爵位,是因為太子殿下不想薅了?”
晴晴說得對:桑懷盛那沒眼力見的東西,情商極低。因為是幺兒,慣來受寵,普通卻無比自信。自己是什麼品級的垃圾,一點兒數都沒有!
彆說喻慕文,就是其他監生都沒忍住搖頭: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
他找喻慕文麻煩尚且是個人的事,挑釁國子監的規矩?
當國子監是他家的後花園呢!
“少拿太子殿下壓我!”桑懷盛哼道:“我南陽侯是太祖太宗跟著開國皇帝打天下來的功勳,豈是說虢奪就虢奪的!”
他又看向書僮,嗬斥:“去,再給我打一份肉!”
十七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很能吃。
喻慕文冷靜詢問:“我最後問一遍,打翻我兩碗菜,你賠不賠?”
桑懷盛頭發一甩:“不賠!你這種破落貨,這麼想吃,就趴地上舔啊!”
這話說得,旁邊的人都聽不下去了。
“桑小公子如此欺人太甚,是不把永安縣主放眼裡,還是不把太子殿下放眼裡?”
說話的人,是賢國公的小孫子。
他站了起來,道:“國子監有國子監的規矩,這裡不是南陽侯府,不是你桑小公子可以肆意妄為的地方!”
桑懷盛還真肆意妄為慣了,看向對方:“你一個庶出子,能進國子監,都是跪舔你大哥得來的!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教訓小爺!”
賢國公小孫子施若羽,的確是庶出。
但先不說賢國公府嫡庶分野沒有那麼明晰,隻說施若羽這個幺兒,自幼聰慧過人,年僅十二歲就被國子監錄取,在賢國公府也是大家都愛護的存在!
可是,從桑懷盛嘴裡說出來,卻是相當卑賤。
他當場氣紅了臉,氣憤不已地道:“桑懷盛,你……你有辱斯文!這種人都能進國子監,怕是出了什麼差錯吧!”
國子監的風氣,先修德,再修學。
怎麼會放這麼個東西進來的!
喻慕文見施若羽完全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看得出來他並不擅長跟人鬥氣,便上前一步,拱手為禮:“多謝施兄仗義執言!”
不過還真不用了!
他看向桑懷盛,唇角勾起一抹鋒銳的笑意,指尖一彈——
一道影子飛速竄出,打在了書僮的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