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的某一處神鬼禁地。
紅帳裡。
紅娘子撇著嘴盤坐在榻上,雙手環抱在胸前。
她一臉忿忿地看著眼前明明已經被自己召醒了陰魂,但又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像死了……死了妹妹一樣的陰兵們。
紅娘子:“喂!”
“喀啦”一聲。
最左的陰兵突然猛拍大腿甲:“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大姐這是把咱們都賣了?”
“放屁!”右邊陰兵抬手就給他後腦勺拍了一掌。
“陳小六,咱剛可是一直聽著的,大姐到現在還記著你愛吃燒雞,你現在說這話,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紅娘子:“對啊!我一上來用命定紅線牽住你們,當時就喚醒了你們的陰魂。我和你們老大的對話,你們都聽的明明白白,現在你們就是我手下了!”
陳小六:“但我還是想不通,為啥大姐連見一麵都不肯和咱們見一麵呢?”
“你懂個屁!”身旁陰兵罵道:“大姐肯定有自己的考慮!”
紅娘子:“你們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陳小六:“那你說說看!”
紅娘子拍著床沿直起身:“我說你們”
陰兵:“我不告訴你!”
紅娘子指尖掐進掌心:“喂……”
陳小六:“你丫的自己也不知道,跟我在這裡裝雞毛呢?”
陰兵:“我知道!”
陳小六:“那你說!”
“要我說……”
又有陰兵開口,跟著所有人都開始七嘴八舌地加入討論。
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
“夠了!!!”
“都給我閉嘴!!!”
紅娘子厲聲尖嘯,帳子裡突然暴射出十三道紅線,將這些陰兵全部倒吊起來。
紅娘子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
“小姑娘,不是我說。”
陳小六整個人被倒吊著,但臉上卻不見什麼懼色。
“你這麼厲害,還要我們這些人乾嘛?不如把我們還回去?”
紅娘子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眼前這個陳小六,是這十三個陰兵裡麵最會嘰嘰歪歪的,剛才一直打斷自己說話的就是他!
早知道這樣,她和趙飛鯉做交易的時候,一定先把這個碎嘴皮子剔除出去。
但事已至此,也沒得挑了。
“要你們保護的,不是我……”
紅娘子強忍著性子,正要開口解釋。
忽然,一道銀亮的光輝將這座紅帳整個籠住。
紅娘子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整個人驀然一怔。
隨後,她詫異地抬起頭。
隻見暮色四合的天幕下。
被層層鉛雲遮擋的月亮,不知何時推開了雲翳。
流雲裂帛處。
一痕星火自天河儘頭迸濺而出,恍若九霄墜落的銀梭。
在她瞳孔中,這道跌落的雲端的流星愈來愈大……
“往這裡來的?!”
紅娘子心下一驚,立刻便想驅使著紅帳避開。
然而下一刻,她卻毛骨悚然地發現,自己在這片銀光中,竟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恍然間,她想起體內傻子和她說的話。
“真有星星每天來找她玩?”
星光銀輝下,紅帳的守護靈陣剛一亮起,便頃刻消弭。
而捆綁在陰兵們身上的紅線,也隨之消散。
十三人落地床榻的瞬間,便立刻翻滾著擺好陣型。
每個人臉上都攀滿冷峻,肅穆無比。
完全看不出,他們和剛才那群玩笑打屁的老兵油子,是同一批人。
為首的親兵隊長,低著聲音說道:
“小六帶著這女娃娃先跑,其他人和我一起給他倆斷後。”
陳小六急了:“隊長……”
隊長張鐵柱猛地回頭,語氣不容置疑:“這是老子死了一千多年後,第一回給你下命令,你他娘敢跟我扯犢子,老子現在就砍死你!”
“……是!”
陳小六應下之後,沒有一點磨蹭,立即衝上前將紅娘子扛在背上。
正要飛奔離開,卻發現自己的腳步怎麼都邁不出去。
這時。
那顆天上墜下的星辰,在紅帳子前晃晃落定,泄出的銀光,柔和又綿軟。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銀光中響起:
“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
張鐵柱手握著橫刀,眼神中沒有放鬆一絲警惕:
“閣下是何人?這樣的做法,可不像閣下口中所說的沒惡意!”
張鐵柱的話音落下,銀光中,走出了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
“奉天監,牛郎。”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皆是一愣,接著瞳孔驟縮。
奉天監,不是大周仙朝治下某個官署的名字。
而是集合了天底下所有瘋子的邪教!
他們以群星為名,成員涵蓋各個種族,凶名傳播的地方,皆成了神鬼絕跡的生靈禁區。
張鐵柱咽了口唾沫,沒想到大姐把他們借出去保護的這個小姑娘,能招惹這種凶神上門。
看來這一趟,是白活了。
張鐵柱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鎮定開口:
“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牛郎掃了眼這群明明心生畏懼,卻一步未退的陰兵們,目光轉向陳小六肩上的紅娘子。
“來尋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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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哭森林中。
沈硯青從修煉中蘇醒。
紅娘子確實很有誠意,那兩滴承載神通的精血中,沒有一絲汙穢摻雜,這使他吸收的十分順利。
他緩緩睜開雙眸。
卻見冥溪音的魂體飄在趙飛鯉身邊,感歎著:
“這方天地果然還有太多神奇我沒見過,居然還有人能將血脈中傳承的神通剝離出來。”
趙飛鯉同樣麵露疑惑:
“沒聽說過無常謝家有這般類似的秘術,應當是她化為邪祟之後才擁有的本領。”
冥溪音思索一番後,給出自己的猜測。
“那個紅娘子所用的術法,皆與精血相通,由此來看,能將神通從血脈中剝離,倒也不是不能解釋得通。”
“有理。”
沈硯青看著二女你一言我一語,場麵極其和諧。
“你倆……?”
二女停下交流,看向沈硯青。
“主公(主人),怎麼了(咋啦)?”
沈硯青尷尬地嘴角一抽,擺擺手:
“無事。”
趙飛鯉卻是心細,隨即明白過來:
“主公,我倆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前世的因果就放在前世。”
“而且,當年我也並非因她而死……”
沈硯青點點頭,她們二人能和諧相處,於他來說自然再好不過。
這時。
一抹微薄的亮光透過枝葉的阻擋,從遙遠天際泄了進來。
沈硯青剛剛輕鬆片刻的神容陡然一肅。
他看了眼還在樹底下昏迷著的老馬,短暫猶豫後,走過去將他提了起來。
冥溪音遁入沈硯青丹田氣旋,趙飛鯉作為天羅法相,自然也可進入,緊隨其後。
很快,天光大亮。
這座神鬼禁地的嘲戲終於迎來落幕。
沈硯青定定心神,向著林外走去。
剛出森林,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叫住了他。
“前方道友,可是沈硯青,沈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