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的牢獄內。
火把將熄未熄地搖曳著。
靜謐燃燒的光影中。
鐵柵欄的倒影如獠牙般,向著牢房內側交錯延伸。
一口一口,
咀嚼著蜷縮其中的人影。
將所有人關進囚室之後,船老大和其他西堂的手下們就不見了。
沈硯青站在囚室的鐵欄前,仔細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昏暗之中,萬籟俱寂。
甚至聽不見火把燃燒的滋滋聲。
“還做了隔音手段……?”
沈硯青微微蹙眉。
朱顏骨將自己這些人抓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明明已經成了階下囚,甚至派下一位築基大修坐鎮此地。
他們這些人幾乎毫無逃脫的可能。
可即便這樣,還要隔絕他們的交流……
他們到底在謹慎些什麼?
沈硯青一時沒思考出結果。
隨後,
他嘗試催動靈力。
一張瞬身符頃刻在他指尖落成。
沈硯青的身形倏然變得模糊起來。
而幾乎同一時間,
麵前的那道鐵欄上,也驟然泛起一陣暗幽靈光。
刹那間。
瞬身符激活的靈韻,宛如葬於火焰的冰霜,在這道暗幽靈光的隔絕下陡然消弭。
沈硯青凝起眸子。
“結界……”
他隨即又畫出一道鐵藤符。
漆黑的鐵藤猛地朝鐵欄掄了過去。
“哢嚓”一聲,
堅硬的鐵藤應聲折斷。
鐵欄的表麵,連一個白印子都沒留下。
沈硯青不打算放棄,正打算再用威力更甚的雷火符進行嘗試。
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歇歇吧,你也是個有腦子的,要是這些牢房這麼容易破開。
他們怎麼可能這麼隨隨便便就把我們關在這裡,連個看管的人都不留下?”
沈硯青平靜道:
“任何封印結界,都有承受的上限。我想試試……”
“死了這條心吧。”身後人毫不客氣地打斷:
“那個築基修為的船老大,剛來那天,便親自試過了這裡牢房的強度。
他把自己關在牢房裡麵,折騰了一整天都沒出來。”
聞言,沈硯青識趣的收起了靈力。
他轉過身,眉梢驀然一挑。
就在剛剛,
麵前這個男人,還被船老大的手下如同拖死狗一般拖進牢房。
可就這短短一會兒的功夫。
他竟好端端地在木板床上坐了起來。
身上皮開肉綻的地方,居然已經凝成了血痂。
在沈硯青驚詫的目光中,
男人豁然站起身子。
他徑直走到沈硯青麵前,伸手做了個拿來的手勢:
“哥們兒,身上有沒有備著酒肉,快拿出來給咱過過癮。
整日在這破地方吃些豬食,嘴巴都快淡出個鳥來了!”
沈硯青好奇地打量著男人,問道:
“你身上的傷……”
男人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嗐,一點小打小鬨罷了,咱打小就耐揍。”
沈硯青微微一怔。
他先前親眼看到男人被捅穿腳踝,倒吊著掛在刑架上,那一鞭鞭抽打之下,儼然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
這還叫小打小鬨?
這時,冥溪音的聲音在體內響起:
“主人,這人不簡單。”
沈硯青心頭一怵,神魂傳音:
“又是一種靈根?”
之前他凝成屍鬼牽牛的時候,冥溪音將靈根說的那叫一個稀世罕見,可現在怎麼隨隨便便就能碰上?
“不。”冥溪音說道:“他身上散逸的靈氣成分駁雜,應該就是尋常的雜氣。
我懷疑……他擁有某種道體。”
沈硯青疑惑:“道體?”
冥溪音解釋道:
“道體是大道垂青於修士的特殊體質,在修行某些功法時,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其珍貴程度,比起天生靈根也不逞多讓。”
而這時,男人見沈硯青一直愣在原地,不由催促道:
“喂,沒必要這麼小氣吧?”
“好歹也是咱幫忙,你才保住的儲物袋。”
沈硯青回過神,從儲物袋裡翻出一個臘豬腳,拋了過去:
“沒有酒,肉也是臘成的乾糧,將就吃吧。”
“誒呦!你小心點啊!”男人嗔怪一聲,連忙小心翼翼地接住。
驀地,他眼中驟然亮起精光。
望著手裡黝黑的臘豬腳,好似老光棍看到了隔壁村的俏寡婦,抱著就是一通啃。
一個臘豬腳,男人三兩口就下了肚。
就連骨頭都沒放過,硬生生咬成的骨渣,全部吞咽了下去。
接著,男人一邊舔著唇邊晶亮的油漬,眸光熱切的看向沈硯青。
“還有沒有了?”
沈硯青點點頭,又拿出一個臘雞腿。
“義父!”
男人驚喜地高呼,差點納頭便拜。
看著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樣,沈硯青問道:
“還要麼?”
然而,
這次男人吃完雞腿,卻隻貪戀地嘬起手指,拒絕道:
“夠啦夠啦,好東西可不能一天都給霍霍了。”
沈硯青點點頭,報上家門:
“霧墟沈家,沈硯青。”
衣衫襤褸的男人擺擺手:
“牢裡沒那麼多講究,我姓馬,叫我老馬就好了。”
“這裡到底是……”
沒等沈硯青問完,老馬一屁股坐到床上,架起二郎腿,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兄弟,你算是倒上大黴了!”
“你知道朱顏骨,想必應該也知道它前身是乞兒幫吧?”
沈硯青點點頭。
老馬繼續說道:“西堂在以前的乞兒幫,是一群專門尋覓肥羊的探風子。
而現在,他們主要乾的,則是尋找洞府遺跡和神鬼禁地。”
沈硯青有些不解:“那他們抓我們作甚?”
老馬眸光微動,忽然換了一個話題:
“你可知仙朝的達官貴人們,平時最愛拿什麼作消遣?”
沈硯青一愣。
來到這方世界,他的重心便一直放在修行之上。
娛樂消遣,確實從他生活中淡去太久了。
思索片刻後,沈硯青試探著回答:
“戲園子?”
老馬又問道:
“那你可知,現在什麼戲最流行?”
沈硯青無奈搖頭。
卻見老馬嘴角揚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朱顏骨的嘲戲。”
“西堂從各地尋來洞府遺跡、神鬼禁地,搭作戲台。
而你我……”
沈硯青旋即聽明白了老馬話中的意思,不由接話。
“你我,便是戲台上,博那些貴人一笑的戲子?”
老馬嘿嘿一笑:
“這一笑可金貴著呢,一場嘲戲,最普通的看台門票,便要上千靈石。
那些貴人除了觀看我們怎麼在秘境裡死去活來的掙紮,從其內獲得快感。
朱顏骨還會在場中開設各種賭局,為貴人們助興。
能否過關,能活下幾個人,這都算老套了。
有個神鬼禁地的詭異,鐘愛娶妻拜堂。那場的嘲戲裡,還會賭上台的女修士會不會懷孕,一胎懷幾個。”
沈硯青眯起眼睛。
他以前的認知還是太淺了。
這個修行世界,遠比他想象中殘酷的多。
這時,
他忽然意識到一點,隨即問向老馬:
“除了我們這批剛被抓來的人,這裡,好像就隻有你一個……”
老馬挑起眉,笑著看向沈硯青。
沈硯青:“都死了?”
“唉——”
老馬歎了口氣,長長伸了個懶腰:
“所以說,你也是倒大黴了。”
“上一場的嘲戲,我們這組戲班攏共二十個人,死的就剩老子一個。”
“本來都說好了,這回給老子換個輕鬆點的遺跡洞府拿拿味。”
“可狄淵那廢物,找到的洞府居然被人占了,自己還被人家打成了重傷。”
“這回又要再走一遍上場的神鬼禁地。”
“老子去找他們說理,結果屁用沒有,還挨了頓打。”
沈硯青心頭倏然一緊,問道:
“這次,我們要去哪裡?”
老馬扭過頭,緩緩開口:
“你是青元州本地人,應該聽過夜哭森林這個地方吧?”
“去那待一夜……不帶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