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瑤咬了咬唇,心一橫道,“我可以!我去!隻求妹妹心中再無怨懟!”
她敢肯定,出不了這個門惹得爹娘兄長們心疼,季清弦就會自打嘴巴,求她回去!
屆時要她磕破頭皮,自己才答應!
季清弦一聲譏笑,“好!季大姑娘請吧!”
季星瑤的淚再次湧了上來,淚珠子掛在睫羽尾端,顫顫巍巍好不柔弱。
她擺出在鏡前練了無數遍的最美角度,萬分委屈的瞥了一眼蕭無塵,季清弦如此惡毒,肅王殿下總該看清她的嘴臉了吧
蕭無塵神色倨傲,一開口如碎玉投冰似要將人凍穿,“你瞧本王做什麼?還不快去!”
一聲嗬斥,嚇得季星瑤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去……我去……既是妹妹讓我去,我便去……”
這般場景,將尚書府一眾人的心都揪起來了,他們的女兒妹妹,何時受過這般恐嚇驚嚇?
可他們的感受誰會在意呢?
不知從何時開始,嗑瓜子的聲音又起。
蕭無塵手一抬,矜貴無雙,吐出來的話卻絕了季星瑤所有幻想。
“新豐!派人跟著季大姑娘,但凡少挑一桶水,少劈一根柴,少挨一頓打,就讓她百倍償還!”
“季大姑娘誠心誠意賠罪,本王豈能不成全,若有人敢阻攔,給本王往死裡打!”
這就將季星瑤的後路給堵死了。
尚書府之人不平,卻不敢衝著蕭無塵,季淮鋒率先沉不住氣道,“弦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季清弦望過去,饒是克製也忍不住心底的懼意。
要她說話?現在自己有用了?
她微微屈膝行禮,三年未行禮,她的動作還是那般端莊,纖瘦的身影淺映在蕭無塵眸底,“殿下英明!”
“你!”季淮鋒差點被她氣死。
他是讓她勸蕭無塵,不是讓她落井下石的!
她為何不能落井下石?
前世她在東宮受著淩虐長達五年,直到永樂二十年,太後的一道懿旨,將她從東宮遣出,入肅王府為女醫,為蕭無塵解毒。
她以為天可憐見,終讓她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好景不長,永樂二十五年冬,蕭無塵毒入肺腑,不治身亡,她的最後一道護身符煙消雲散。
季星瑤身為太子妃,高高在上,睥睨她如螻蟻,蕭無塵下葬不過一刻,就灌了她一碗落胎藥,為她的孩子畫上了句點。
那是她與最最珍愛之人的孩子啊~~
那不是太子的子嗣,明明她已經出了東宮五年了,明明她已經活的謹小慎微了,為何他們還要趕儘殺絕!
她愛的人死了,她的孩子沒了,她躺在血泊中,雙目赤紅,手撫小腹,沒了對塵世最後一絲眷戀。
憑什麼季星瑤能輕而易舉的取了她的性命,她卻不能落井下石?
她就要落井下石!
大哥季淮川身形板正,不怒自威,“弦兒!你就這般惡毒,巴不得瑤兒死?!”
“惡毒?”
季清弦回頭看他,他眼底的威脅,緊張的嘴臉,絲毫沒有前世打斷自己腿之時的雲淡風輕。
怎麼輪到季星瑤受苦之時,他就緊張了?
“季大公子說笑了,是令妹自己要去,怎麼成我惡毒了?”
“你若不舍,你替她去啊!”季淮川被說的語塞。
“季大公子難不成不願意?你也怕苦怕累怕挨打?”
尚書夫人垂淚,“弦兒!你怎麼變得如此咄咄逼人?娘親是怎麼教你的,你都忘了嗎?”
季清弦慘然一笑,“我咄咄逼人?”
“夫人教誨我一日不敢忘,夫人說,我雖非你親生,但卻是你養大的,這麼多年的母女情分誰也替代不了!”
“那我這拜你們所賜的滿是傷痕零落破碎的身子,你見了可有一絲不忍?”
“你可有一絲不忍啊!”
“沒有!”
“你沒問一句,沒心疼一句,隻一味的指責我!”
“我是人!我也是人啊~~”
“若讓我以死償還你們的養育之恩,這條命你們儘管拿去,為何要如此踐踏折磨我?”
季淮川冷聲道,“娘說一句,你頂撞八句,季清弦你的孝道呢?”
說不過了,就又拿孝道壓她?
“我的孝道?我的孝道就是忍氣吞聲,任你們折磨死嗎?”
“我照你說的做了,忍氣吞聲了啊,我不過是得了肅王殿下半分憐憫,你們就又找上門來!”
“為什麼你們就見不得我一點好?”
“我與你們尚書府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非要讓我死在靜慈庵!”
尚書夫人範氏衝上前來,握住季清弦的手道,“娘從未想過讓你受這般苦楚,娘不知道啊,你與娘回府,娘會好好補償你的!
與她們回府?
她為何要回去?
隻要自己一日在外麵,尚書府就一日被人戳脊梁骨。
若無前世,若不是她們接自己回府,去給太子做侍妾,穩固季星瑤的太子妃之位,她定會感激他們還願接納自己。
可就是有前世,有斷腿斷手之痛,有殺夫殺子之仇,前世她淒苦半生,今生憑什麼讓這些高舉屠刀的劊子手逍遙快活?
嗑瓜子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也等著她的答案。
蕭無塵靠在椅背上,容色無甚在意,但輪廓硬朗的下顎卻緊繃著,眼神有意無意的向她瞥來。
季清弦眼眶發紅,微抬下顎,將淚水憋了回去,前世範氏也是這般,每每她受淩虐,就像是剜了範氏的心一般。
若真是剜了她的心,她為何還會任人淩虐自己。
她推開範氏的手,決絕道,“不了!”
嗑瓜子的聲音又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蕭無塵緊繃的下顎線鬆散兩分,幽深的目光從她身上收回。
“殿下帶我回府之時,我渾身是傷,已三日滴米未進,是這三年被淩虐的日日夜夜,讓我不敢再對尚書府存妄念啊……”她的聲音淒慘、萬念寸寸成灰。
不知是誰,手中的瓜子磕著磕著,淚就跟著落了下來。
真的是太慘了,那可是名聲在外的季清弦啊,若是能做她們的女兒,她們恨不得將心捧出來給她。
範氏被她的話驚得連哭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