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義莊禁言咒
渝都的雨在子時後停了,義莊的青瓦上滴著殘水,像垂淚的眼睛。我攥著引魂鈴站在停屍房門口,銅鈴表麵的二十八宿紋路還在發燙,仿佛剛才在城隍廟吸收的屍氣還沒散乾淨。停屍房的木門虛掩著,門縫裡滲出的不是尋常的福爾馬林味,而是淡淡的檀香 —— 和陸沉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推開門的瞬間,煤油燈突然爆芯,火星濺在白牆上,映出十二具停屍床上的黑影。我看見師父的棺木停在最裡麵,棺蓋邊緣滲出一線金光,就像裡麵藏著個小太陽。手剛碰到棺木,掌心的引魂鈴突然發出蜂鳴,青銅鈴鐺上的紋路竟與棺蓋邊緣的雕花完全吻合。
“師父,弟子不孝。” 我低聲說了句,指尖扣進棺蓋縫隙。棺蓋推開的刹那,一股濃重的屍油味撲麵而來,我差點吐出來。棺木內側貼著層金箔,上麵用朱砂寫滿密密麻麻的咒文,隻是所有文字都是反的,像是有人對著鏡子寫的《黃泉禁言咒》。
更詭異的是,每段咒文的末尾都嵌著半截人的手指,指甲上塗著已經發黑的紅色屍油。我數了數,正好七根手指,對應北鬥七星的位置。棺底鋪著層朱砂,中央擺著三根斷針,針尖還沾著凝固的黑血,針尾刻著我看不懂的泰文 —— 後來才知道,那是南洋降頭術裡的 “血花咒”。
“叮 ——” 引魂鈴突然掉落,滾到停屍床底下。我彎腰去撿,聽見頭頂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抬頭時,最近的一具屍體突然睜眼,眼白裡爬滿血絲,瞳孔正緩緩轉向我。緊接著,十二具屍體的眼皮同時掀開,十二雙眼睛映著煤油燈的光,像十二盞將滅的燈籠。
“小川 走” 其中一具屍體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鏈條。我認出他是上個月幫李婆婆招魂的劉大爺,可他的喉嚨分明在三天前就被割斷了。屍體的手指慢慢彎曲,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在金屬床架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我轉身想跑,卻發現停屍房的門不知何時關上了。引魂鈴還在床底,桃木劍卻在剛才推棺蓋時掉在了地上。最近的屍體已經坐起來,胸口的屍斑正在擴散,變成鈴鐺的形狀。千鈞一發之際,我咬破舌尖噴出精血,拍向牆上的 “鎮魂符”—— 那是師父親手畫的,每個月初一我都會換新的。
符紙發出藍光的瞬間,十二具屍體同時發出尖嘯,身體像被抽走力氣般倒回停屍床。我趁機撿起桃木劍,劍尖抵住最近那具屍體的眉心:“劉大爺,您生前積德行善,何苦被邪術操控?” 屍體的嘴角突然咧開,露出不屬於他的笑容:“引魂人 血月 歸位”
話音未落,所有屍體的指甲同時斷裂,掉在地上發出 “叮叮” 的響聲。我看見每片指甲上都刻著極小的字,拚起來是 “血月三日,引魂人歸”。後頸突然傳來灼痛,我摸到一片新長出的紅印,形狀竟和引魂鈴的紋路一模一樣。
停屍房的地板突然傳來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下爬行。我想起師父說過義莊下麵有地窖,專門存放無人認領的屍體。順著震動傳來的方向,我找到藏在木櫃後的暗門,門把手上纏著紅繩,係著枚刻著 “鎮” 字的銅錢 —— 正是陸沉今天給我的那種。
地窖裡點著長明燈,燈光昏黃如鬼火。牆角堆著幾個樟木箱子,最上麵的箱子貼著封條,寫著 “秦嶺勘探隊遺物,民國三十七年”。打開箱子,裡麵除了幾件發黴的衣服,還有半本破破爛爛的書,封皮上的金字已經剝落,勉強能認出《陰山秘錄》四個字。
翻到中間夾著黃紙的那頁,上麵用朱砂畫著七枚引魂鈴的圖案,旁邊寫著:“引魂鈴者,黃泉之鑰也。每集一鈴,需以引魂人血溫養,壽損三年。七鈴歸位之日,引魂人三魂七魄歸黃泉,為蚩尤鋪路。” 我渾身發冷,終於明白為什麼師父死時像被抽走了魂魄 —— 他替我擋了本該屬於我的劫。
地窖深處傳來水滴聲,我舉著煤油燈走過去,看見石壁上刻著幅簡易地圖,北鬥七星的位置標著七個紅點,其中一個紅點正是渝都城隍廟。地圖右下角刻著行小字:“天樞星位,蚩尤首魄所鎮”。突然,頭頂傳來重物砸地的巨響,停屍房方向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衝上地窖時,看見停屍房的窗戶被撞破,師父的棺蓋敞開著,那三根斷針不見了。引魂鈴躺在地上,表麵沾著新鮮的血手印 —— 不是我的,因為那手印有六根手指。義莊的狗突然開始狂吠,我跑到院子裡,看見圍牆上坐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正是在城隍廟見過的紅嫁衣女子。
“小川弟弟,你找到禁言咒了?” 她歪著頭笑,左眼的眼罩滑落在下巴,眼窩裡的青銅鈴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師父用自己的手指刻下禁言咒,就是怕你太早知道真相 —— 你父親當年在秦嶺,可不是普通的勘探隊隊員。”
話音未落,她突然消失,隻留下片血紅色的花瓣。我撿起花瓣,發現花瓣中央有個極小的針孔,和停屍房屍體指甲上的刻痕一樣。後頸的紅印越來越燙,我摸出陸沉給的名片,上麵的警局地址突然浮現出第二層字:“陰陽司舊址,渝都西大街 13 號”。
天快亮時,我收到陸沉的短信:“帶著引魂鈴來總局,屍花煞案有新線索。” 臨走前,我把《陰山秘錄》殘頁塞進懷裡,經過師父的房間時,看見衣櫃門虛掩著,裡麵掉出張泛黃的照片 —— 年輕時的師父和一個戴銀鐲的黑衣人站在秦嶺的石碑前,石碑上刻著 “黃泉引” 三個大字,旁邊站著個穿旗袍的女人,正是今晚在圍牆上的紅嫁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