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克魯連夜帶著大軍和上萬箱戰利品往西越走了,剩下的隻有百裡落鬱的手下軍隊還駐紮在西城外了。
百裡家有一種秘訓鷹術,訓練雌鷹專門傳遞情報。雌鷹飛速極快,一天一夜就能傳個消息來回。
百裡落鬱當然沒把所有信息都寫在給遼克魯的秘信中。
她自己寫了封密函給西越王,大意是南漓剛亡國,她在此把掉暗處南漓餘孽,又替王上收複人心。
畢竟此時東玉與北鄴已結盟,他們若是不收複人心,如何再征兵一統天下。
百裡落鬱是在此守西越邊境都是為西越王統一天下打基礎。
情詞懇切,也挑不出毛病,西越王確實也需要百裡落鬱繼續帶兵打仗,才能完成她一統天下的春秋夢,自然同意了。
遼克魯這個礙眼的終於走了,她的計劃也能實施了。
秋雨裹著腐葉的氣息漫過城外斷牆,百裡落鬱踩著滿地泥濘踏進難民聚集地時,正撞見三個孩童爭奪半塊黴餅。
最小的女孩被推倒在汙水坑裡,手裡死死攥著的半片餅渣已浸成土色。
百裡落鬱身後還跟著兩行百裡軍士兵。
小孩子們哪見過這陣仗,看到西越的兵來了,立馬往後找大人躲去。
“都過來領竹簽。”百裡落鬱將竹簽筒子遞給百裡三,讓她給流民們分發。
“憑簽子以後每日辰時和酉時到西城門領米粥。”
難民堆裡響起窸窣議論,有個跛腳老婦突然啐了口唾沫:“西越狗賊的米,怕不是摻了人血磨的!”
百裡二的劍正要出鞘,卻見百裡落鬱擺手製止。
“竹簽記工,若是沒有出工,則領不到米粥。”
以工代賑,能更快重建搖城。
難民中不知誰不服朝百裡落鬱扔了個石頭,她提刀往空中一擲石頭碎成片。
那把玄鐵刀直直插入一旁的大石,發出振鳴響聲,難民們頓時安靜。
就連剛剛那個跛腳老婦都噤聲了。
“十五歲以上女子跟我清理斷牆準備建房,男人孩子跟隨士兵開荒。若有不服,下場猶如剛剛的石頭。”
百裡落鬱不想浪費時間說大道理,沒人信空話,要實際行動證明她願意給他們重建家園。
當然如果有人搗亂,她也不介意用武力壓製。
難民們麵麵相覷,直到看見那襲銀甲真的彎腰去抬斷梁。染血的繃帶從她肩頭滲出血色,她也仍麵不改色。
“我…我家孩子還小都快餓死了,我願意出工領米粥。”
“樹皮都快吃沒了,反正橫豎是一死,我也出工。”
“……”
就有難民跟上去幫忙。
見有人先動身了,其他人自然也就跟著動了。
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南漓還是西越影響都不大,他們普通老百姓就隻想好好活著罷了。
既然不必死,還能有飯吃,百姓們手無寸鐵自然聽於軍隊安排。
……
百裡落鬱站在剛修好的城門瞭望台上,衣擺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城牆內外,新夯的黃土還帶著濕氣。
十人一隊的難民跟隨士兵正搬運木料,夫郎們用草繩捆紮斷梁,連總角孩童都踮腳遞著瓦片。
炊煙自臨時搭起的陶灶升起,她望著廢墟間萌發出的新芽。
百裡落鬱正滿意看著時,卻見糧倉角落。
一個蓬頭垢麵的少年正被衛兵按在地上,他嘴裡死死咬著半塊硬餅,殷紅的血順著下巴滴在米堆裡。
她不是每日都在發粥嗎?怎麼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念及此處,百裡落鬱腳尖輕點,如一抹疾風般快速下了瞭望台。
年長的難民瞧見她趕來,顫巍巍地跪下:
“將軍開恩,阿宴高燒不退,大家都以為他…已經三天沒給他喂米…他尚不知發米粥這事。”
“放開他。”百裡落鬱打斷老者的哀求,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向衛兵命令道。
“將軍,這小崽子想偷糧!”士兵鬆開少年,急忙彙報。
百裡落鬱蹲下身,從袖中取出帕子輕擦拭少年臉上的血汙。少年突然暴起,尖利的牙齒狠狠咬住她手腕,鮮血瞬間染紅素帕。
百裡一百裡二的刀劍齊齊出鞘,卻見百裡擺擺手。
“彆動。”百裡落鬱左手閃電般扣住少年下頜,卸關節發出脆響聲,染血的錦帕飄落間。
她將糖糕抵進少年顫抖的唇:“米粥辰時和酉時派發,你既活著,隻要出工,灶上永遠有你一碗。”
甜香在口腔炸開的刹那,少年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混著血水的淚珠滾落,在將軍紅色護腕上洇開深色痕跡。
百裡落鬱托著他清瘦的下頜輕輕一推,脫臼的下巴,哢嚓一聲正骨了。
百裡五捧來名冊:“按將軍令,今晨重新核對了登記在冊九百六十三人”
“添到九百六十四。”她撕下袖擺裹住滲血的腕,目光掠過少年隨呼吸起伏的嶙峋脊骨:
“把他帶去醫帳,讓這孩子跟著醫官學辨草藥。”
秋風卷著新伐木料的清香掠過,少年攥著未吃完半塊糖糕,看那襲紅衣銀甲漸融入重建城池的人潮中。
遠處炊煙漫過來,混著掌心甜膩的餘溫,他原本惡狠的眼睛褪去了敵意…
南淮瑾這幾日在照看小苗,他派幽悅凝暗中跟著百裡落鬱本是想看她是如何圍剿“南漓餘孽”。
沒想到幽悅凝彙報她居然真的在給難民重建搖城。
等南淮瑾再次出來,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百裡落鬱墨發用紅綢束起,英麗眉目凜冽生輝,紅衣銀甲,腳下靴濺滿泥點,正指揮工匠夯土築牆。
臨時搭建的醫帳外支著十口藥爐,苦香混著米粥的溫熱氣息。
百裡落鬱感受到目光,轉過身去。
隻見少年麵紗半掩難遮玉顏,如瀑長發束起,額間冰淚石映著墨玉雙眸,明明是穿著普通的麻棉衫,卻通身透著清貴空靈之氣。
嘶,不愧是第一美人,美她一臉。
但百裡落鬱也沒有忘記正事,對他招招手,“月華,你來的正好,醫官的醫術不甚精湛,還想請你來指點呢。”
南淮瑾沒有回答,走近掃過那些逐漸成型的房屋,簷角都照著西越樣式。
他嗤笑一聲:“將軍真是‘好心腸’,連難民都要給他們蓋西越的屋子。”
怪不得百裡落鬱說要重建家園,隻不過想要南漓故國難民心悅誠服,成為西越人罷了。
“難民中沒有那麼多匠人,這是軍中有人當兵前做過,便讓她們帶頭的。”
百裡落鬱倒是沒看出有什麼特彆的能住人就行。
南淮瑾淡淡道:“將軍為他們重建家園,不就想讓他們變成西越子民?好擴大你們西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