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業推開李婆婆家吱呀作響的木門,蓑衣上的積雪簌簌抖落在門檻上。
屋內,溫暖如春。
爐膛裡劈啪作響的鬆枝烘著暖意,屋內蒸騰的熱氣撲麵而來,將睫毛上的冰晶融成水霧。
“圓圓,不準跑!”
青君正騎在黑狗背上揪它耳朵,見師父掛滿冰棱,背後還掛著一具狼屍,嚇得從狗背上滾下來。
小女娃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裳,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見了。
“嗚——”圓圓嗚咽出聲,咧著牙齒。
其樂融融的畫麵,一下子就被自己破壞了……
前身,可真是人憎狗厭。
陳業正自嘲著,忽然瞅到圓圓的耳朵被揪得掉毛。
蹙眉道:“青君,和圓圓玩時,不要這麼用力。激怒它可就不好了。”
他沒看出來,小徒兒小小一隻,下手竟然這麼狠。
“青君知道了……”女娃捏著衣角,弱弱出聲。
見小徒兒膽怯的模樣,陳業懷疑是自己多疑了。
這孩子哪裡有這個膽子。
或許隻是圓圓在掉毛而已。
他將背著的灰狼拖進來,這畜生腦殼的凍血窟窿被火一烤,又在滲血,在地麵拖出道暗紅痕跡。
“你剛剛去三千大山獵狼去了?”
李婆婆聽到動靜,提著火鉗從後廚走出。
老人神色詫異。
這爛酒鬼還有膽子去三千大山狩獵?
陳業將狼屍擱下:“前些日子承蒙婆婆照顧,這狼不值什麼錢,聊表心意,勞婆婆費心,等下我帶孩子們回了。”
狼屍太過笨重,他重身法雖然小成,但長時間還是扛不動。
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李婆婆渾濁的眼珠不住打量著陳業:“你這混蛋還真是浪子回頭不成?”
她火鉗戳進狼屍下頜,挑開森森白牙。
這是在三千大山中常見的灰風狼,在坊市中一整隻可以賣掉五十靈砂。
老人轉身從藤筐深處拽出兩團灰撲撲的物事,發硬的毛料在火光裡浮起一層銀霜,
“去年剝的皮子,針腳粗了些,總比布衣強!給丫頭套上吧,不占你的便宜!”
陳業一看,這是用兔毛製作的襖子和圍脖。
應該是李婆婆親手做的,她平常在家,就是靠鞣製獸皮,製作衣裳賺點靈砂。
陳業臉色一喜,道謝後就忙不迭地給徒兒披上,圍脖係得嚴嚴實實的。
沒一會兒,兩個女娃就被裹成鼓鼓囊囊的團球,隻露出兩雙晶亮的眼睛。
萌得陳業心都快化了,他忍不住捏了捏青君的瓊鼻:
“和婆婆說再見。”
青君撇了撇藏在圍脖內的小嘴,脆聲道:“婆婆再見!”
知微沒有猶豫,緊隨其後:“婆婆再見。”
老婦人頓時忍不住露出一分笑意,連聲道好。
就連看陳業的眼神,都越加柔和。
之前送狼屍,這個老婦人都沒露出這樣柔和的眼神。
師徒三人剛邁出門外,
北風便卷著雪片撲進來,瞬間吞沒了師徒三人的輪廓。
……
路上的積雪沒到腳踝。
視線中全是紛飛的大雪。
陳業讓兩個徒兒走在前麵,避免她們走丟。
他呼出的白氣凝在胡梢,很快結出稀碎冰晶。
這方世界的冬天,氣候嚴酷至此?
陳業暗暗咂舌。
在前身的模糊記憶中,似乎這幾年冬天越發難過。
路程不長。
很快破屋便在雪幕中露出一角。
彆說陳業,就連兩個女娃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
這個帶給她們無數折磨的破屋。
在此時,卻是風雪中唯一的庇護所。
而陳業隔壁的鄰居,房門大開,屋內空蕩蕩的。
這些天,他就沒見到過張老道的影子。
“這老頭不會畏罪潛逃了吧……”
陳業嘀咕著,指尖繚繞著庚金氣。
叮!
熟練度加一!
他心情好上些許,苦中作樂地在心中給麵板配音。
靈藥膏確實值幾塊靈石,但隻是一筆小錢,掉了沒事。
幸好當初徒兒不在屋內。
隻要人沒事就好!
家中沒有李婆婆家的火爐,乍入門感覺比外邊還要陰涼。
陳業故技重施,在屋中心挖了一個坑,重新點燃一堆柴火,熊熊的火光頓時驅散了陰涼。
青君蜷在板凳上,濕透的布鞋擱在火坑邊烤著,蒸騰起縷縷白霧。
兔毛襖子擱在腿上,
她舒服地翹著白皙的小腳丫,很是享受。
陳業不由得在小徒兒的腳上多望了一眼。
她的腳白皙細膩,像一塊柔滑的玉石,小巧可愛,隻不過太過纖瘦。
但這個現象很奇怪。
青君以前穿著破草鞋,平日裡也得不到充足的營養。
皮膚怎會生的這麼好?
小女娃眼睛飛快瞥了師父一眼,有些緊張,珍珠般腳趾蜷縮著。
陳業見狀,目光落在知微身上。
而知微的模樣才屬正常。
大女娃沒有青君那麼放的開,默默地坐在火堆旁烘著手。
她的手略顯粗糙,又因為長期挑選火石,指尖開裂。
而耳朵上還長著凍瘡。
彆看知微這樣慘兮兮的,可實際上她反倒是體質特殊的徒兒。
身負上古仙體——無垢琉璃體。
無垢琉璃體極為特殊,相傳是混沌初開時淨世青蓮所化。
會漸漸讓其喪失七情六欲,直至人性儘褪。
但在同時,褪去凡胎,超凡脫俗。
每褪去一層凡胎,便要嘗遍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不欲臨之苦。
待渡儘情劫,方得斬斷塵緣登臨仙位。
屆時黑發如墨眸似寒潭,世間萬般因果皆不沾身。
此四苦,隱隱之間對應了陸知微在遊戲中的劇情。
怨憎會,被迫與厭惡之人相處。
這個不用說,指的就是就是知微和前身。
愛彆離,與所愛之人分離。
對應的應該就是原劇情中,知微被迫和青君分開。
至於後麵的求不得,不欲臨,則沒有在劇情中體現。
奇怪……是我看漏劇情了嗎?
“知微,把鞋子脫下吧,濕鞋子穿著難受。”陳業止住思緒,忽然開口。
黑毛團子觸電般的縮回腳,細細的腳踝在火光中泛著青白。
哪怕被凍成這樣,她聲音依舊平靜:“不用。”
的確不舒服。
可她正是喜歡這樣……
饑餓、寒冷、恐懼、疼痛等等,
隻有這些令人不適的感覺出現,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陸知微發自內心的討厭陳業的溫柔。
她分明已經被折磨的麻木,隻有更強烈的折磨才能喚醒對生命的知覺。
可偏偏……他反而假惺惺起來。
“你這孩子。”
陳業無奈,這孩子從小都不正常啊。
或許知微還不明白,其實無垢琉璃體,正在讓她漸漸喪失和常人一樣的情感。
在遊戲劇情中,這位未來的神女,便時常登臨誅仙台,自願承受雷擊加身,扒骨抽筋之苦。
她曾坦言道,這些痛苦不及幼年在前身手下承受的萬分之一。
但陳業倒覺得,隻是因為她無垢琉璃體覺醒,脫離凡胎才感受不到疼痛。
此時,有他在,何必讓知微平白承受這些痛苦?
現在的知微體質根本沒覺醒,她也是如尋常孩子一般會疼會餓……
陳業從新買的儲物櫃裡翻出塊粗布,
不由分說上前抓住知微的小腳,幫她把布鞋脫去。
出現在陳業麵前的,是一雙慘白纖瘦的腳丫,握在手中,寒冷如冰。
陳業哼道:“都這樣了,還不趕緊暖暖腳?”
布匹摩擦聲裡,大女娃額發下的睫毛劇烈顫抖,像是受驚的蝶。
她羞憤不堪,傻傻地看著陳業給她擦腳。
女孩子的腳……怎麼能讓彆人摸!
尤其見到陳業又端來一盆熱水,認真地給她擦洗著,就連腳趾縫都不放過。
大女娃蒼白的臉色都湧上陣陣血色。
她咬了咬唇:“師父,知微自己來就好。”
“哼,之前不是說不用嗎?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
陳業順便給徒兒揉著腳丫,活絡氣血。
知微的腳丫太慘白了,跟屍體似的。
青君的腳底板好歹有著淡淡的肉粉,可她就是青白青白的。
好在,揉著揉著,氣血活絡開,也多了一分健康的紅色。
他嗬著熱氣揉搓那五粒冰葡萄:“知微的腳趾都要凍成小胡蘿卜了。”
“好癢……”
知微攥緊衣角,默默彆過腦袋去。
師父,越來越過分了……
強烈的羞恥在心頭蔓延。
這種強烈的感覺,讓她好像感覺周邊的世界都更加鮮明。
原來,羞恥比疼痛,更讓她難以接受。
等等……
大女娃忽然一愣,半響後才用力搖了搖腦袋。
“嗯,洗的香噴噴的。這樣才舒服嘛。”
陳業握著徒兒的小腳,很有成就感。
拿出一個毛茸茸的拖鞋,親手幫大徒兒穿上。
“師父,青君也想洗腳……”
小徒兒看的眼饞,師父按摩好像很舒服?
姐姐起初很抗拒,可青君最了解姐姐了!
她後來,分明是在享受!
當然,青君永遠可能都不知道,她的姐姐享受的並非按摩,而是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