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蔣行舟的角度低頭看去。
能夠看到溫棠消瘦的雙肩向內縮起來,一顫一顫的,像隻受驚的小兔子,惹人憐惜。
那雙白皙的手,就這麼死死將他胸前的衣服攥成皺巴巴的兩團。
雪白的後頸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視野裡。
從前。
他最愛親吻這裡。
線條流暢優美,觸感極佳,是溫棠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如今看著,蔣行舟沒有半分邪念,隻有滿腔肺腑的憐惜。
他的棠棠。
還是依賴他的。
仔細聽。
還能聽到溫棠壓抑著的抽泣聲。
胸前的衣服漸漸濕潤。
蔣行舟什麼都沒說,在心底默默地歎了口氣,給予無聲的陪伴。
這個時候。
你要做的。
就是充當她情緒的垃圾桶,而不是情感的說客。
哭出來,哭累了,心裡梗塞的那道坎,才會鬆懈,緊繃的神經,才會緩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溫棠哭累了。
害怕,驚恐,絕望,無助各式各樣的情緒交織,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
“叮——”的一聲,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打開。
溫棠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猛地從蔣行舟胸膛前抬起頭來,一把將虛攬著她的男人推開。
出來的人著一身藍色的手術服,臉上帶著口罩跟眼罩,可溫棠還是一眼認出來了他是趙院長。
溫棠迫切的開口,“趙院長,南枝的情況怎麼樣了?”
那雙漆黑的眸裡,帶著忐忑,不安。
她想知道。
又怕知道。
萬一是壞消息呢?
溫棠連大氣都不敢喘,緊張的看著趙院長。
趙院長麵色凝重,手術手套已經換下,但手術服上斑駁濺上的血跡,無聲的訴說著那場手術的險峻。
“心臟受損過於嚴重,失血量過大,搶救途中小顧心跳停止連同休克等次數足足有三回。”
溫棠心急如焚。
趙院長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如同一根根針,刺進她的肺腑。
“雖然搶救回來了,但小顧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期,要看她後期的狀態怎麼樣,如果三天內能夠醒過來,那就皆大歡喜,如同三天內醒不過來,有極大的可能會癱瘓在床。”
麵對這個結果,趙院長比誰都要痛心。
一顆冉冉向上的新星,因為一些莫須有和某些人的無知若真是落得了癱瘓在床的結果,實在令人唏噓。
以小顧那驕傲的性子,怕是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再也拿不起手術刀。
但
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能夠保得下性命,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剩下的就隻能夠聽天由命了。
一切。
全憑運氣。
溫棠自然也能明白這一點。
心底的情緒錯綜複雜。
有遺憾。
有難過。
人總是這樣,得到了,又想要更多。
一開始。
溫棠隻想要顧南枝活著。
如今,她還想要她完好如初。
溫棠不敢想。
27歲的顧南枝,生命還未過半。
事業上升期,未來一片光明,前途一片坦蕩便要遭遇人生中的至黑時刻。
趙院長言儘於此,“三個小時後,小顧就會轉移到重點病房看護,到時候你可以去看她。”
“我還有事,蔣二太太,蔣二少,你們自便。”
小顧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他老師,陳文田,長時間的精神消耗跟體力消耗下,身體已經負荷不住了。
他得進去照顧他。
顧南枝還在術後觀察期,還要在手術室裡觀察三個小時。
孕早期情緒波動本就大,再加上長時間的精神緊繃,一番折騰下來,溫棠撐不住了。
腳下一個浮軟,眼前一黑,直直朝著地板摔去。
“老婆!”
蔣行舟心下一驚。
所幸他站得離她很近,反應也足夠及時,伸手一攬,將人抱在了懷裡。
溫棠麵色白得可怕。
額頭虛汗冒個不停。
即使處於沒有意識的狀態,牙關咬緊,眉頭緊鎖,體現者強烈的不安。
看著就可憐。
“老婆?”
蔣行舟一臉急色,喚了好幾次得不到回應,生怕溫棠會出什麼意外,當即將人攔腰抱起往電梯走去。
“林沐,給棠棠安排醫生檢查。”
“是。”
等陸聞璟接完電話買好吃食回來時,看到的隻有爍滅的手術燈。
至於溫棠。
不見所蹤。
顧南枝的手術已經結束,趙院長派在外邊守著的人已經撤下了。
現在,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便是醫鬨的後續處理,以及網上沸沸揚揚對顧南枝不好的言論。
他們望海醫院的醫生,可不能夠平白受了汙蔑。
即便一場手術的成功率高達9999,那也有001的失敗率,沒有哪一場手術能夠達到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醫生的職責是救人治病,竭儘所能。
但意外發生時,就算是醫屆聖手,也無能為力。
趙院長看著全身插滿儀器的顧南枝,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挺直的脊背微彎,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他痛苦的捏了捏太陽穴的位置,隻覺得一顆巨大的重石壓在他的心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當初小顧還沒有畢業時,多少頂級醫院拋出橄欖枝,開出高薪。
小顧之所以能來望海,是他拉下了他這張老臉去打的感情牌,才將這個備受矚目的天才拉到了望海來。
如今。
這個天才就要在他的手裡隕落了。
趙院長簡直不敢想。
日後出門。
醫學界的人士,有多少會對他指指點點,連自己的師妹都看護不住。
說到底。
這場手術不該顧南枝接手,是他是他舍棄不下蔣家的投資,舍不下利。
這才聽從蔣行舟的意思用手術的借口把人支開了。
此時此刻。
趙院長懊悔不已,心如刀絞,恨不得以死謝罪,恨不得躺在病床上被捅了三顆窟窿渾身是傷的人是自己。
陳文田教授緩了一會,精氣神有所好轉。
他很累。
手術結束到現在,手都是軟了。
但他睡不著。
儀器的聲音在耳畔此起彼伏,他要聽著,知道顧南枝的心跳波動,心才能安。
出了休息室。
入目便是趙院長佝僂著背倚靠在牆上一臉愁容的樣子。
陳文田教授走過去。
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開導道,“不用自責,這事跟你無關,小顧救了那麼多人,她還能救更多人,老天會開眼的。”
趙院長目露複雜,心裡的那些話終究沒說出來,隻是淡淡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