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我沒攔著，你是不是會早幾天和秀才一起收菜，你以前總是說秀才有腦子，跟著他不會吃虧。”
雨一直在下著，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黃娟一邊彎腰從爛菜中挑選好菜，一邊哽咽著和戚永鋒說話。
戚永鋒在另一條小廂溝裡，腰彎得像卷曲的蝦米。
“你倒是說話啊，戚永鋒！你早就想吃肉，秀才第一天吃了回鍋肉你就給我說想收菜，被我罵了，現在是不是在心裡埋怨我！”
“沒有。”
雨水從戚永鋒臉上劃過，“秀才第一天收菜時，我去看了他的小白菜，當時心裡也覺得很可惜。”
黃娟：“他做了回鍋肉之後呢？”
戚永鋒耿直的回答：“那會兒確實想吃肉了。”
黃娟：“所以你還是在怨恨我！”
“沒有，我昨天不是吃著肉了嗎，家芳姐還給了我們一碗肥腸，早就過了嘴癮，我是在想重要的事。”
戚永鋒個子高大，在雨中站直了給黃娟的感覺就仿佛故事裡的將軍一樣，她以為他有獨到見解。
“原來我就看出了秀才的不凡，早跟著他早吃上肉了！”
戚永鋒麵容堅毅，說出來的話卻讓黃娟有些無語，混合了汗水雨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
“趕緊收菜，哎，這菜爛得太可惜了，日子要怎麼熬哦！”
“沒事，娟，後麵一個月我都不吃肉了。”
在相隔百米之外的地方，李明坤和白燕也在收菜，白燕動作輕快，即使在爛菜之中，也能迅速找到好菜。
李明坤卻有些戚戚然：“本來想給家裡彙錢的，現在看來又泡湯了。”
白燕抬頭瞄了一眼，又低頭收菜：“彆瞎想了，老家有地，兩個娃餓不死。”
“也隻能餓不死了，上次我回去的時候，兩個娃都又黑又瘦，身上全是骨頭，俊娃還給我說不想讀書了，想出來打工，因為打工可以吃肉。”
李明坤把一把爛菜扯掉，才終於找到一根沒腐爛的菜心。
“我也種了好幾年菜了，結果連第一年種菜的秀才都趕不上。
彆看秀才懶，這讀了書的腦子就是不一樣，當時他還勸了我好幾次，我愣是沒聽，擱心裡還看不起秀才，寅吃卯糧、殺雞取卵，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現在回頭看，還真隻有秀才做對了，所以啊，俊娃這書還得繼續讓他讀。”
白燕掐菜的手愣了一下，前幾天婦女們也在背後議論陳家誌夫妻倆，沒什麼好話。
憋了半天，白燕才說：“秀才人現在也不懶。”
“不懶？今下午就原形畢露了，這都半天沒見著人……咦，秀才回來了，好像又買了什麼東西。”
遠遠的，李明坤就看到了壩子裡的陳家誌和一輛帶遮雨棚的三輪車。
不止他看到了，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但暫時沒人去問，看了一眼後又繼續埋頭收菜。
傍晚收了菜後，陳家誌給敖德海結算了工資，除了約定的加班工資外，沒有多給。
現在多給，會讓易哥有點難做。
但這已足以讓敖德海夫婦感激，都說南下花城掙錢，然而，對很多沒出過遠門的鄉下人來說，首先要麵對的就是花城肮臟的一麵。
“家誌，你下午又買了什麼東西？”
菜農們回來後，都相繼來到了陳家誌家門口，打聽著信息。
陳家誌也沒隱瞞，將他要搭小拱棚以及這樣做的好處都一起說了說。
“建議你們也搭，梅雨季來了，雨肯定少不了，有小拱棚葉菜產量和品質都有保證。”
易定乾、李明坤、郭滿倉幾名有經驗的菜農都來了，對陳家誌說的小拱棚也沒有懷疑。
郭滿倉說：“技術是好技術，但成本不低吧？”
陳家誌：“竹片薄膜以及其它小物件都算上，一畝成本500多，但現在價格好，收回成本很快。”
一聽到每畝要500元，還不包括肥料、農藥、種子，菜農們都沉默了。
戚永鋒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頭，說：“彆說買竹片薄膜，就是再買完下一茬的農資，我這個月飯錢都不太夠了。”
其他人雖說也搭夥吃飯，但相比陳家誌和易定乾的模糊不清，分得更明明白白。
李明坤也說：“永鋒，我也沒比你好多少，今天菜已經爛了三分之一了。”
除了陳家誌這一茬提前清空了多數葉菜，其餘人的葉菜都還在地裡，情況半斤八兩。
“先收菜吧，這兩天能多收就多收點。”
陳家誌也沒多好的辦法，其他人也沒怨他，能不藏私分享技術，已經足夠仁義。
聊了幾句後，婦女們也都做好了飯，大喊著讓各家男人回去吃飯，人群散去。
陳家誌今早又買了肉回來，一家人是不缺肉吃的，李秀這段時間氣色都好了很多，肚子也開始顯懷。
不過吃飯時，四個人都比較低調，易定乾想喝酒都被二姐製止了，就怕他喝了酒又沒分寸，隨後又看向陳家誌。
“家誌，明天彆買肉了，省點用，日子還長。”
“二姐，我知道，這小拱棚，你們想辦法一定要搭一兩個，有兩三分地都好過沒有，今年這幾個月雨少不了，後麵一個月生活費和房租，我這邊可以先管著。”
“這怎麼行，說好一人一半！”
二姐還沒說話，易定乾就開口了，聲音應該傳到了隔壁。
陳家誌記不清之前自己給了多少，但想來他和李秀吃了不少白食，前世更是一直到兒子出生，都靠二姐和姐夫接濟。
“怎麼就不行了，許我們吃你的，就不許你們吃我們的？沒這個道理！”
陳家誌乾脆不和易定乾掰扯，看向陳家芳：“二姐，小拱棚很重要，一旦出了兩塊好菜，今年就能全盤活了！”
陳家芳看了一下李秀，見她也點頭，便不再猶豫：“行，就聽你的，幺弟。”
易定乾有點悶悶不樂的扒飯，像個賭氣的小孩。
就在這時，左邊某間房子裡突然傳來了女人的怒罵聲。
“劉明華，你一聲不吭的算什麼，菜爛了是我的錯嗎？在外麵受了氣就想撒在我身上是吧，能怪誰，還不是怪你沒用！”
“我有錯嗎，我沒錯！老娘還不是為了你好！”
“吃，我讓你吃……哢嚓！”
賈素珍大吵大鬨了很久才消停，眾人也大概清楚緣由，昨天好不容易收了菜去賣，結果卻收早了，即使有陳家誌提醒，但仍然有部分菜腐爛了，劉明華在市場上受了氣。
回來後地裡的菜也在腐爛，兩口子白天收菜時可能都沒交流，一到晚上賈素珍就爆發了。
戚永鋒聽著動靜，心裡莫名舒坦了許多，還好，有個墊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