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時節，下午出門乾活前，婦女們會熬上一鍋湯或者稀飯。
等晚上回來時稀飯就涼了，再炒上一個菜，就可以開吃，講究的還是效率。
其實這些婦女也才二三十歲，對外麵的世界有著憧憬。
這一天，很多人都知道了楊枝甘露，都知道不遠的河邊有一個新修的花園小區，小區外很繁華。
男人們也會稀奇。
也會想著帶妻子去轉一轉，隻是也很忐忑。
雖然每天早上回來都會路過，但大多時候街道兩邊都是安靜的，空曠的~
對什麼茶餐廳、楊枝甘露是既向往，也擔憂~
太貴了！
一杯12元，普通菜工一天的工資都還沒12元呢！
很多人都舍不得花這錢。
“也不隻有茶餐廳，還有糖水鋪、超市什麼的呢，也都可以逛逛，比村裡的墟市還是要繁華不少。”
吃了晚飯出門時，陳家誌碰到了李明坤，其是既怕花錢，又想帶白燕去。
陳家誌有點無奈，沒想到帶李秀出門一趟，就引發了這麼多連鎖反應。
隨即又釋然了。
種菜嘛，看似很自由，卻總是讓你心甘情願的留在地裡。
就像他這會兒，都還得摸黑出門乾活。
戚永鋒和黃娟在收菜，敖家兄弟兩家人和四個臨時工在移栽最後一批菜心。
他則拿著大骨青種子到了3號地，下午他就把地翻好了，晚上打算把種子播下去。
夜裡靜悄悄的。
陳家誌用手指捏著兩三顆種子，一窩一窩的埋進土裡，即使抹了花露水，一樣有蚊蟲不停的飛舞。
才過一會兒，夜色裡又傳來了腳步聲，是李秀，兩隻狗也來了。
“你怎麼出來了？”
李秀手裡拿著小板凳，放在了畦溝裡，坐了下來，
“來幫你播種，你一個人得弄到多晚去了，而且在家裡呆著也煩，老有人來問東問西，我也不好說。”
“行吧，那你小心點。”
在東鄉菜場裡，兩人都成了菜農的中心，角色轉化太快，李秀還不適應，她還是更喜歡和陳家誌呆在一起。
播著種，黑夜裡蟬鳴蛙叫聲不停，黑狗仔不知道從哪捉到一隻青蛙，叼在嘴裡，得意的路過，白狗仔追個不停。
偶爾一陣夏日涼風吹過，讓人從身體舒服到靈魂。
又過了一會兒，敖德海幾人栽完苗過來，幫著把種子播完。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早下班了，記得來屋裡領工資。”
“好的，陳老板~”
“陳老板，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一說到拿工資，眾人疲憊的身軀裡，又猛然迸發出了一股力量，頗為期待。
敖德海落在後邊：“陳老板，明天什麼工作安排？”
陳家誌沉吟道：“早上先給豇豆打頂吧，傍晚開始移栽芥蘭。”
頓了頓，他又說：“打頂你們可以等我回來後再做~”
“好勒。”
幾人一路議論著走了，許是在談論著工資、提成，還有獎金。
戚永鋒兩人還在收菜。
陳家誌帶著李秀回了家裡，先去洗了澡，才又回屋裡，李秀又問起了獎金怎麼發。
三家人的工資提成差彆不大。
敖德海626元；
敖德良523元；
戚永鋒505元，以及去市場上賣菜補貼270元。
明天中午工資一發下去，少不了一番比較，所以李秀糾結了許久。
三家人她都覺得還挺好的，但又不能一碗水端平，還得讓人信服。
陳家誌沉吟道：“差距肯定要有，雖然會有一些芥蒂，但隻要總體夠高，問題就不是很大。”
“那發多少呢？”
“敖德海兩人還是湊1000，敖德良和戚永鋒都湊夠800，補貼270元單獨給，另外，下個月的基礎工資提到12元每天，就不單獨給高溫補貼了。”
“嗯~好。”
李秀遲疑了下，也點頭同意。
這個工資和城裡的職工沒法比，但在普通的外來務工群體中，算得上高收入了。
說好了獎金的事，他才又出門去幫戚永鋒收了會兒菜。
收菜模式以後肯定會變，會成立專門的收菜組、打藥組~
分了組後，他就能從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
但現在他想讓敖德海、戚永鋒、敖德良全麵發展，培養基礎管理和技術能力。
所以還不能分組~
在三人成長起來前，他都還得辛苦點。
夏日的涼風吹走了炙熱，記不清多少個夜裡的靜寂，把菜挑回壩子裡時，菜農們多已熟睡，不一會兒，刺耳的噠噠噠噠聲響起，連耗子都得鑽洞捂耳朵。
等各家開燈起床時，三輪車已經消失。
“陳菜農，什麼時候能多收點菜？”
“再等半個月。”
“再多一筐都不行？”
“不行，而且明天得漲價了。”
“漲多少？”
“兩毛吧，一斤兩塊七。”
“行，誰讓你菜好。”
離市場100多米的路邊上，陳家誌再一次和黑娃兒完成了交易，望著離去的麵包車，他感覺到了不對勁，黑娃兒對價格有點不敏感。
市場上菜心其實在跌價，他麵對漲價，卻輕易答應了下來。
隻是因為菜好嗎？
可能配送的高端酒店？那五大三粗的模樣，看著也不像。
還沒理出頭緒，陳澤又來了，拿走了100斤精品菜心，進市場時又隻剩了300來斤，幾個老客戶的菜一裝，再賣幾個常客，菜又沒了。
易定乾三人才到。
“家誌，今天賣得怎麼樣？”
“賣完了。”
“賣完了？”
幾人看著擺著的菜筐，有些愣神，陳家誌說：“這些都賣了，錢都收了，就等你們來幫忙看著，我好去送菜。”
“哦。。。”三人站著不動了一會兒，有些出神。
又花了半小時把菜都分裝好，去6號檔口借了人力三輪，陳家誌一次性送完了貨。
回到牆角時，才兩點過，時風三輪上隻剩下一個個空菜筐，巷道裡的人也多了起來。
有眼熟的采購路過，和他打著招呼，也紛紛稱奇，抑或著調侃。
“真這麼早就賣完了？”
“想買你的菜還真難。”
“都說來晚了買你菜的資格都沒有，我還不信，現在信了。”
陳家誌隻是收拾了一會兒，就接連來了三個熟客。
這種熟客此前也經常在他這裡拿，但又不會每天來，他也不會刻意留菜，來晚了自然買不著。
收拾完後，陳家誌又去市場管理辦公室問了問租檔口的事，結果都對他愛答不理，一句準話都沒有。
他才反應過來此前找保安有點過於天真了。
得有茶水費啊~
位置稍微好一點，茶水費就不低，優質檔口更是被地頭蛇壟斷了。
陳家誌不是二道販子，不需要多好的位置。
接著他又去市場裡轉了轉，專門看那些角落尾檔。
說實在的，有些角落尾檔還比不上外麵的臨時菜市。
臨時菜市流動菜農人多了，菜也就多，品類還不少，更能聚集人氣。
角落尾檔有時候就真是門可羅雀了。
其實這裡最初是個體攤販聚集，也就是俗稱的馬路市場。
後麵街道來了，圈院子，蓋房子，收租子~
這才有了相對正規的檔口、商鋪等。
但現在的市場管理都是些糙哥，不會管理運營，隻知道收租，收租，多收租~
所以又劃出了臨時巷道，可以從小菜農身上多收點費用。
其實這個舉措歪打誤撞的救了市場。
如果不讓小菜農進場，沒有小菜農一開始聚集的人氣，這個市場運營不到現在。
走了一會兒，陳家誌到了市場最裡麵的一條通道，人相對少很多。
在角落位置，他找著個空著的檔口，幾個平方，檔口上啥也沒有。
隨即又來到了旁邊檔口，在通道上排著幾個菜筐，裡麵都是辣椒。
“老板，買辣椒嗎？”
檔口裡有一對中年夫妻，帶有濃厚的湘省口音。
陳家誌還沒回呢，就聽那男的凝眉道：“這不是外邊賣菜心的陳菜農嗎？”
名氣都傳這裡來了？陳家誌有點吃驚，但男人表情看上去也並不友好。
他跟著掏出煙，遞了上去，那男人也沒拒絕。
“隨便轉轉，對了，生意怎麼樣？”
“一般吧。”
男人摸不清他來路，隨意應付了句，倒是女人知道他是誰後，就變臉了。
“有你們這些小菜農和我們搶生意，生意想好都難，尤其是你陳菜農，大名鼎鼎啊！”
陳家誌勉強聽懂了，不僅口音有點重，這敵意也很濃啊！
要說市場裡誰最討厭他們這些流動菜農，那肯定是檔口老板。
在與菜農的競爭上，以賺差價營利的檔口老板沒有價格優勢。
他這裡位置又偏，也競爭不過其他檔口，生意估計很難做。
對他態度能好才是怪事了。
女人見他沒說話，更來勁了，叉著腰，罵道：“要我說，市場就該把臨時擺攤全關閉！把你們攆出去！”
陳家誌看了一眼旁邊的空檔口，淡淡的說：“有這個可能。”
女人愣了愣神，咋不按套路出牌啊，男人訝異道：“你收到消息了？”
“沒有，你們不在鬨嗎？”
“鬨肯定要鬨，沒來砸你們攤子就算好的了！”
“說實話，我還蠻期待的。”
“額……”
中年男人也語噎了。
兩人聊的時候，那女人才有功夫細打量他，身材筆挺，又高，皮膚黑歸黑，但底子還在，敵意就減輕了些。
“你來後麵乾什麼？”
“哦，我也想租檔口，看旁邊這個挺不錯的。”
一男一女都怔住了。
來這破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