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賣得輕輕鬆鬆。
淩晨三四點,正是市場人聲鼎沸時,各種砍價聲此起彼伏。
倒是沒有吆喝聲,批發市場一般不興這個。
而此時,陳家誌的三輪車上已空空蕩蕩。
一點菜都沒了。
他正盤算著收入。
收入相比此前少了些,但也隻是相對而言。
一晚上同樣賣了1804元,依然是獨一檔。
易定乾、李明坤和郭滿倉三隻老鳥一晚上加起來也遠沒有這收入。
三人也都沒了和他比的心思。
本來技術就有差距,麵積也差了不少,沒得比,沒得比。
陳家誌也沒等幾人,去買了點冬瓜土豆,再買了點海鮮,就先一步回去。
早點回去,還能趁涼爽,多乾點活。
入夏後,黎明前是一天最為涼爽的時候,晨露未晞,濕熱暫退。
此時菜田裡已有活動的身影。
陳家誌打開門,沒看到李秀的身影,狗也沒在家,他將包放好後就去了菜田。
果然在昨晚起苗的地裡看到了李秀,夜晚勞作,難免活乾得糙,李秀一大早就來查漏補缺。
兩隻狗都臥在畦麵一頭睡覺,察覺到動靜,也隻是眯了一眼,就繼續睡。
“狗都沒睡醒~”
聽到聲音,李秀回頭,沒有絲毫被抓的覺悟,“我和二姐一起出來的,不會有事~”
陳家誌雙手叉腰,氣得無可奈何,前世他是怎麼度過這段時間的?
真就沒心沒肺啊。
“你先回去吧,我去挖會兒地~”
“再等會兒,我把這兩廂~”
“家裡門好像沒鎖,加上今天賣的錢,估計也有快四千塊了。”
“……”
不說一溜煙,但至少李秀回去了,隻是心不甘情不願。
陳家誌感慨,還得是沒心沒肺才行。
像他現在這樣,想讓李秀少乾點活,都得勾心鬥角,搞得他好像做錯事了一樣。
放以後的年輕女子身上,哪敢想啊。
不到一個月就生了,還在地裡乾農活~說出去可能彆人都不會信。
…
與此同時,
在香江的一個小碼頭上,一輛小船停靠,趁著夜色,幾個漢子開始搬運。
“阿彪,怎麼來晚了半個小時?”
“多跑兩天,等熟了就好了,陽仔,看了貨沒,怎麼樣?”
“成色不錯,很新鮮,人也已經來了,就等著你了。”
其實也就是幾百斤蔬菜,除了兩百多斤菜心,還搭配了些其它蔬菜。
這事需要的人手不多,卻能提供不錯的收入。
1993年的香江,人均gd就超過了2萬美元。
月收入中位數也有8000~10000港元。
幫派基層四九仔裡收入高的一個月也就8000元,混的差的也能有3000多元。
而兩地一斤菜心差價7~8元。
一天就算弄200多斤菜,也有近2000元利潤,一個月6萬。
如果弄500斤,一天就是三四千元,一個月差不多10萬元。
這也是四九仔們最後的瘋狂。
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將菜分發給了分區域跑的流動菜販。
在黎明時分,就開始了走街串巷的銷售,一切都很順利。
…
朝陽,晨露,微風;
鋤頭,土狗,農夫;
一頂草帽,一壺茶水。
是不是看上去很美?
是很多人向往的日子。
然而,向往的田園生活,終究隻能停留在幻想中,真要進來了,就是小豬扛鋤頭,吭哧吭哧走。
早上還不到十點,陳家誌就濕透了衣服。
回首一看,他一個人也不過翻了兩三分地,加上敖德海和黃娟才乾完了一畝地。
俗話說沒有撬不動的牆角,隻有不爭氣的鋤頭。
陳家誌現在就感覺鋤頭有點不爭氣。
後世有句調侃的話,我在地裡鋤頭都掄冒煙了,你發消息問我在哪裡發財?
他現在有點這種感覺,鋤頭快掄冒煙了。
“德海,我計劃過段時間買台微耕機,乾活輕鬆些,你覺得怎麼樣?”
到了早上下班時間,陳家誌和敖德海都在旁邊水溝裡洗手。
敖德海遲疑了下:“微耕機?是用來乾什麼的?”
呃……
說實在的,現在用微耕機的很少,請幾個農民工的成本,可比養一台旋耕機省錢。
唯一優勢就是輕鬆~
“微耕機就是適合菜場耕地的小型機械,耕了後,隻需用鋤頭勾一下畦麵就行了。”
“要多少錢一台啊?”
“可能至少得七八千。”
“……”
敖德海有點吃驚,這也太貴了吧,他不吃不喝工作一年也買不起,虧他還以為自己工資高呢。
“老板,要不~要不彆買了吧,有點太貴了,用鋤頭也可以挖地,而且我們也不會,弄壞了也不好。”
話語裡很支支吾吾。
明顯沒有信心。
他越是這樣,反而越讓陳家誌覺得微耕機得早點買。
敖德海雖然潛質不錯,但對完全陌生的東西天然排斥可不行~
微耕機代表的不是微耕機,而是學習和創新能力~
陳家誌洗了手後起身甩了甩,“那就決定了,買,過幾天我就先去看看。”
“啊?”
“啊什麼啊,到時候讓你第一個學,很簡單的,壞了也沒事,修就是了。”
敖德海很忐忑,但也有些期盼,要壞了不用他賠償,其實試一試也沒問題。
洗了手,陳家誌扛著鋤頭就往回走。
騰地一聲~
兩隻狗就從絲瓜瓜蔓下竄了出來。
八條小短腿也快掄冒煙了~
一路飛奔到了他身後,然後又慢慢跟著走,狗眼裡滿是不耐煩,仿佛在說:“你快點走行不行,我媽還等著我回去吃飯。”
陳家誌停下瞪著兩狗:“等我有空了,就把你兩拴庫房去。”
黑白狗仔嗚咽著往後退縮了一步,一人兩狗又繼續走。
他早上出門早,回來得也早,陳家芳和易定乾都還在地裡,隻有李秀在廚房做飯。
“做什麼好吃的呢?”
鍋裡蓋著蓋,看不到是什麼東西,李秀往灶裡添了把柴,說:“苦瓜釀肉,等會兒再炒個回鍋肉,打個蛋湯就差不多了,簡單點。”
陳家誌浮誇的讚道:“厲害啊,秀,苦瓜釀肉都會做了。”
即使知道他有誇張的成份,李秀也笑了笑:“行了,行了,你先去洗澡吧,休息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陳家誌趁她起身的功夫做到了小板凳上。
“吃了飯再洗,這會兒洗等會兒又出汗了,剛好,我來幫你燒火。”
“去去去,不用你幫,不洗澡就去屋裡聽收音機去,你不是喜歡聽新聞嗎,這會兒應該有了。”
李秀不僅嘴上說,她還動手趕人,彎腰就搶小板凳。
陳家誌不敢和她鬨。
很明顯早上他故意不關門逼李秀回家,讓她有小情緒了。
你讓我少乾地裡的活,那家裡的活也不讓你幫忙。
被趕出了灶房,陳家誌回了自家屋裡,打開了收音機,聽了起來。
他確實想聽新聞。
不過聽了一會兒,也沒有聽到想聽的信息。
隨即又拿出錢包,李秀已經把錢整理好了,他點了一下。
家裡大約有3800元,存折裡還有26萬元,買微耕機不成問題。
“家誌,又聽新聞啊,聽會兒歌行不行,就那個鄧麗君的,有幾天沒聽了。”
門外先是傳來一陣菜農紮堆回家的說笑聲,隨後就聽到李明坤喊他。
李明坤特彆特彆喜歡聽鄧麗君的歌。
陳家誌高聲回道:“老輩子,鄧麗君是不是你夢中請人,天天擱門前,等著盼著聽鄧麗君。”
“你扯什麼犢子呢,白燕,你可彆聽秀才瞎扯,他就是打胡亂說呢。”
李明坤回應的很激烈,門外還依稀傳來白燕的聲音,“你哪天沒想聽呢~”
這還是個相對純情的年代,尤其是對農村來的夫妻,還很保守。
白雲黑土還沒紅遍全國,本山大叔那句倪萍就是我的夢中情人,可還要再等五年時間呢。
嘿呀~
陳家誌可不嫌事大,直接就放起了磁帶,調高了音量。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空靈的聲音傳出來後,整個菜場都仿佛安靜了,隻剩餘音繚繞。
想看戲的陳家誌傻眼了。
這歌聲不僅李明坤喜歡,白燕也喜歡,一場好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陳家誌好歹也經曆了後世各種音樂的洗禮,所以對鄧麗君的歌聲有免疫力。
但菜場裡其他人可沒有。
農村條件有限,很多人隻是偶爾聽過鄧麗君,但卻能記很多年。
對他們這一輩六七十年代的人來說,鄧麗君基本是男女通殺。
歌聲一直到吃飯時才結束。
陳家誌又把收音機提到二姐家裡,聽起了新聞。
“家誌,你三姐和薛軍,還有易龍應該是今天出發。”
飯菜一上桌,陳家芳就提及了三姐陳家英:“你那邊可能得騰一架床出來,先讓他們對付一下。”
“行,我那屋裡本來就有三架床。”
李秀問:“有說哪天能到嗎?”
陳家芳搖了搖頭,“現在可估不準,買不上票可能得好幾天了,有點遭罪。”
他們老家縣城在蓉城和山城的中間,要到花城就得從這兩個城市之一轉道坐火車。
同時,在火車站候車五六個小時很正常。
除此之外還可以坐長途汽車,但至少得七八天。
而且更遭罪,路況惡劣、車匪路霸、中途甩客、酒駕提神,還有違規、超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
南下花城一趟是很苦的事,但時代在召喚,農民都在往沿海跑。
易定乾對兒子要來顯得有點沒心沒肺,誇起了李秀的廚藝。
“李秀,你這苦瓜釀肉做的可以啊,手藝不錯。”
李秀眉眼彎了彎:“那你多吃兩塊。”
陳家誌撇了撇嘴,剛想說話,收音機裡就傳來了他感興趣的新聞。
“昨晚,某工廠食堂,34名工人用餐後出現腹痛、抽搐,5人送醫。”
“經查,原因係采購的蔬菜農殘超標17倍,含有大量禁用的甲基對硫磷成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