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站在祭台之上,看著六十六級台階上跪著的虔誠信徒,眼底儘是滿意之色。
他今日沒有拿鼓,而是杵著象征地位的權杖,像個王者一樣。
百姓在祭台之下恭敬地高喊。
“請巫師大人賜福!”
索朗說完開場白後,看向身後的六名跳神的助手,以及樂師,點了點頭。
樂聲響,祝歌起,神舞動。
他跟著鼓樂聲晃動手裡的權杖。
權杖上的銅鈴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和鼓樂聲相得益彰。
歌聲、樂聲和舞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力量,讓人甘願淪為信徒。
葉初棠的眼神變得迷離。
手心傳來刺痛,她猛然驚醒。
好險!
差點就被催眠了!
幸好她的身體對催眠本能抵觸,指甲嵌入掌心,將自己掐醒了。
她鬆了鬆手,看向祭台之上的祁書硯。
他的眼神沒有了焦距,但他的手呈握拳的狀態。
一看就是裝作被蠱惑。
葉初棠放了心,用眼角的餘光四處打量。
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索朗將赫塔之女,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她的視線定格在祭台之下。
祭台是一個長方體的石頭台子。
若台麵之下是空的,便能藏一個人。
此時的百姓跪伏在地,沒人會注意到索朗祭天的真正目的。
葉初棠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自然不會行動。
她要等祁書硯給信號。
此時的祁書硯已經感知到了祭台之下的阿依娜。
阿依娜便是赫塔之女。
她因為驚慌害怕,並沒有被巫樂催眠。
但她被下藥了,身體無法動彈,也說不出話,卻能感知到一切。
手腕被割開,鮮血順著一根軟管往下流。
知道自己將會流血而亡的她,雙眸透著恐懼,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呼吸急促。
過了沒一會,祭天的祝歌結束。
索朗開始念祈福的話語。
百姓越發恭敬,身體幾乎匍匐在地。
葉初棠聽著有點像滿語,又不太一樣,反正聽不太懂。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索朗念完了祈福語。
“天神在上,弟子以邪祟為祭,願您降下福澤,庇佑達裡州的虔誠百姓!”
說完,他快步地走向葉初棠。
“祁夫人,你之所以會乾出汙染聖水之事,是因為懷了魔胎。”
“天神降罰,除魔胎,淨汝魂魄!”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細長的彎刀,雙眸泛起難掩的興奮。
女兒,你馬上就能擺脫病痛,長命百歲了!
索朗的嘴裡再次念叨葉初棠聽不懂的話,語速極快,聽得她有些心慌。
她猜測是拿孩子當藥引的咒語。
不敢拿孩子冒險的她,沒有再等祁書硯的信號,立刻扯開活結,一把掐住了索朗的脖子。
並用力扣住他拿刀的那隻手腕,逼他鬆開了彎刀。
“叮!”
彎刀撞擊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祁書硯見葉初棠出手了,立刻用鐵絲打開束縛手腕的枷鎖。
索朗的助手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喊道:“大膽狂徒,趕緊放開巫師大人!”
說完,一群人就朝葉初棠衝過去。
跪在台階之上的護國軍動了,迅速朝祭台跑去。
被祝歌蠱惑的百姓依舊匍匐在地,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所覺。
索朗無法呼吸,臉漲成了豬肝色,雙眸因憤怒而變得猩紅。
鼓聲響起。
葉初棠的手仿佛有烈火炙烤,讓她無法用力。
索朗趁機掙脫鉗製。
可葉初棠的手裡突然出現一把匕首,紮進了索朗的心口。
這一刀不會立即要他的命。
但若不及時處理,他必死無疑。
索朗不可置信地看著心口的匕首,想要將其抽出來。
葉初棠提醒道:“你若想死,儘管拔。”
索朗已經摸到匕首的手柄了,聽到這話後,他嚇得立刻收回手。
他憤怒地盯著葉初棠,“若我死了,你……”
葉初棠立刻出聲,打斷他的詛咒。
“我們見第一麵的時候,我就給你下毒了。”
說著,她一把扯爛了索朗被匕首刺穿的衣裳。
他心口流出的血,呈現暗紅色。
“想活著,就管好你的嘴!”
索朗看著流淌的暗紅色鮮血,胸口劇烈起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著了葉初棠的道。
“祁夫人聰慧過人,還真是名不虛傳!”
他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計之中,沒想到被將計就計了!
葉初棠忍受著手心越來越劇烈的灼痛,嘲弄地勾唇。
“既然知道,你就不該惹我,更不該打我孩子的主意,拿他當獻祭當藥引!”
這話猶如驚雷在索朗的腦海裡炸響。
“你是如何知曉的?”
剛說完,索朗就想起了在祭台之下的女兒。
他對助手吼道:“快去保護艾米拉!”
助手都知道祭天的真相。
他們聽到這話,立刻朝祭台看過去。
祁書硯已經解開了綁住自己的鐵鏈,並將祭台之下的阿依娜救了出來。
阿依娜手腕處的軟管已經被扯掉,祁書硯正在幫她包紮傷口。
索朗看到後,睚眥欲裂地瞪著祁書硯。
“不!不可以!”
以命換命的儀式一旦開啟,就不能終止。
不然不僅他的女兒會沒命,換命之人也會得離魂症。
“你是誰?給我殺了他!”
原來一切的順理成章,都是早有預謀!
助手聽索朗的命令,用鼓聲激發巫術,對付祁書硯。
祁書硯和阿依娜的身邊燃起熊熊烈焰。
比前夜索朗弄出的火焰要濃烈得多。
葉初棠離得遠,也能感受到熱意。
她剛要挾持索朗,威脅他的助手停手,就看到祁書硯將索朗的女兒從祭台之下拎了出來。
艾米拉昏迷著,身體無力地垂下,小臉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就像一具剛剛咽氣的屍首。
索朗的助手怕傷了艾米拉,立刻停止拍鼓。
“巫師大人,怎麼辦?”
這時,護國軍已經上了祭台,將索朗和他的助手團團包圍。
祁宴舟來到葉初棠身邊,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葉初棠搖了搖頭,“有事的是這群不乾人事的巫師!”
祁宴舟確定葉初棠沒事後,提著的心落下,看向許久未見的祁書硯。
“大哥,你沒事吧?”
這個稱呼讓索朗知道了祁書硯的身份。
也想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悲痛地苦笑了一聲。
“都是天意!”
“該死的天意!”
如果,給女兒以命換命的人不是赫塔的女兒,他的計劃就不會敗露。
可偏偏他尋了好幾年,就隻有阿依娜一人符合。
而阿依娜又是赫塔最寶貝的老來女。
祁家人想要收服赫塔,便要替他救出阿依娜。
如此,便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索朗想到這,心裡爆發出強烈的不甘。
“我的女兒活不了,你們都得死!”
說完,他拔出紮在心口的匕首,伸手去抹心尖血。
祁宴舟眼疾手快地抽劍,斬了索朗的胳膊。
“啊!”
刺耳的慘叫喚醒了被祝歌催眠的百姓。
但他們依舊保持著匍匐的姿勢,以為慘叫是祭品發出來的。
索朗疼暈了過去。
他的六位助手看到後,知道自己也凶多吉少。
鼓聲再次響起。
聲音很響,節奏很快,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臟好似要爆裂開。
烈焰也再次燃燒了起來,比之前更大,將祭台之上的所有人都圍了起來。
然後分散,平等地襲擊每個人。
火沒有實質,刀劍無用,隻能躲避。
可躲開也隻能避免被火灼傷,卻逃不開它帶來的炙熱溫度。
身體被炙烤得發疼發燙,手裡的兵器更是握不住。
祁宴舟想要帶葉初棠下祭台,遠離烈焰,卻發現完全沒有漏洞可鑽。
“阿棠,我帶你出去。”
當他準備用身體給葉初棠當護盾的時候,卻發現葉初棠不見了。
隻有她的聲音飄忽不定地響起。
“阿舟,你們堅持住,我去搬救兵。”
祁宴舟知道救兵指的是“鬼盜”。
他連忙應道:“阿棠,先顧好你自己,彆冒險。”
說話間,他沒能及時避開迎麵而來的烈焰,袖子被燒了一些。
好在他及時用劍切掉了,沒讓自己受傷。
可烈焰的持續燃燒,奪走了祭台之上的空氣。
就算他們武功高,能閉氣,但在高溫之下堅持不了多久。
祁宴舟想要殺索朗的助手,卻被烈焰遮擋視線,壓根不知道人在哪。
聽鼓聲來辨位?
更是不可能!
因為鼓聲仿佛敲在心上,響在腦海。
借著空間遁走的葉初棠,出現在了達裡湖邊的戈壁斜坡上。
她雙手貼地,將用土係異能卷起地上的塵土,送去一裡之外的祭台。
雖然土不能克火,但她能讓沙塵擠走所有空氣,讓火無法燃燒。
沒有了火,祁宴舟便能輕鬆解決索朗的助手。
片刻後,塵土直逼祭台。
葉初棠也重回祭台。
塵土瘋狂旋轉,成功抽離空氣,強烈的窒息感席卷了祭台之上的每一個人。
可巫師用巫術造出的火卻沒有熄滅。
她心中微驚,卻又很快釋然。
巫術本就不能用常理論之,巫火自然也一樣!
葉初棠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解決不了火,那就解決製造火的人!
她將隔絕火焰的塵土轉移到了索朗的助手身上。
嚴絲合縫,無法呼吸。
很快,鼓聲小了,火焰也隨之弱了。
祁宴舟立刻抓住時機,砍掉了索朗助手的四肢。
若不是考慮到他們的嘴還有用,他就直接捅心口了。
慘叫聲此起彼伏。
塵土沒有土係異能的操控,緩緩落在祭台之上。
昏暗的祭台恢複清明。
護國軍被火焰烤得滿臉通紅。
有些嚴重的,臉都被燙起了燎泡。
葉初棠看著倒在地上,因疼痛而胡亂翻滾的索朗助手,大聲喊道。
“請各位上祭台,看看你們平時供奉的薩滿巫師,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禽獸!”
聲音帶著內力,傳進每個百姓和官差的耳裡。
膽子大點的立刻衝上祭台。
“巫……巫師大人怎麼了?你們是什麼人?”
“破壞祭天大典,殘害巫師大人,你們會遭天譴的!”
葉初棠看著愚昧的百姓,冷哼了一聲。
“剛才的飛沙走石,就是天譴!是索朗用巫術害人之後的反噬!”
信任薩滿的百姓立刻反駁。
“你胡說!巫師大人是上天的神使,隻會讓風調雨順,保大家夥平安,絕不會乾害人之事!”
話音剛落,中空的祭台就被祁書硯掀翻。
祭台內部分為兩層。
上層之前躺著阿依娜,下層之前躺著艾米拉。
如今,阿依娜和艾米拉都昏迷著。
他舉起阿依娜被簡單包紮的右手,“索朗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利用祭天大典打掩護,要這個姑娘以命換命!”
說完,他放下阿依娜,拎起艾米拉,將她的雙手都舉了起來。
她的兩隻手腕上都有傷口。
一個傷口是用來放血的,一個傷口是用來接血的。
“這便是證據!”
葉初棠也解釋了自己被綁的原因。
“簪子是我的,但進聖湖洗澡的人不是我。”
她剛說完,祁宴舟就從人群中找出和葉思音接觸過的驛卒,扔在了祭台之上。
“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
驛卒裝傻充愣,“我聽不懂祁公子在說什麼。”
葉初棠走到驛卒麵前,往他的嘴裡塞了一粒藥丸,強迫他咽了下去。
“你不懂沒關係,隻要你說出來的話,大家能聽懂就行。”
驛卒沒明白葉初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困,意識不受控製地潰散。
哪怕他咬破舌尖也無濟於事。
葉初棠看著嘴角流血的驛卒,嘲弄地勾唇。
她晃了晃手上的藥瓶,“彆掙紮了,你吃的是說真話的丹藥。”
說完,她問出了達裡湖動亂的緣由,以及半夜有人入湖沐浴的事。
祭台上的百姓聽到後,立刻上前,將驛卒揍了個半死。
“混賬東西,竟然拿聖湖來作惡,簡直該死!”
“所以,巫師大人真的冤枉了祁夫人?”
“不可能!我相信巫師大人,這裡麵肯定有誤會!”
“真的是誤會嗎?那艾米拉是怎麼回事?”
這話將所有人都問住了。
他們紛紛看向昏迷的索朗。
索朗被落下的塵土蓋了厚厚一層,已經看不出模樣。
心口位置的塵土,被鮮血濡濕了很大一片,範圍還在緩慢擴大。
葉初棠來到索朗麵前,拿出銀針,將他紮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