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結算實際還沒有結束，但王駭有一件事必須得先做。
他繞開押送俘虜的先鋒重工安保，回到貴賓招待室裡，車賓斯博士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風景。
“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車賓斯頭也不回，平靜地說道：“又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但這不是最後的犧牲。”
他低頭摩挲著一枚紫金的硬幣。
“費爾鈉人的繁衍速度很快，過不了幾個月，又能拉起來一支隊伍，如果不定期以極為嚴酷的手段控製他們的數量，這些蟲子隻需要半個世紀，就能占據這顆星球。”
王駭不語，走到對方身旁，和他並肩而立。
“王駭先生，雖然你的身體現在沒辦法自我合成水仙酶，但既然你的身體中仍然存在這種酶，就說明人類曾經有過聯合統一，我們還是有著邁向未來的可能的。”
車賓斯轉過頭，看向他：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這不是我能夠看到的未來了。在這個過程中要付出多少代價，犯下多少罪行，才是我們這代人要考慮的事情——”
“你們要怎麼做，那跟我沒關係，控製外星人數量以保護人類主權更是天經地義，隻不過這原本應該是政府來出麵主導、承擔責任的事情。”
王駭趕緊打斷對方的說辭，繼續說道：“但因此產生的後果，以及將無辜者卷入其中的代價，你們最好也有承擔起來的意識。”
“自我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是已經想好了，必須要有人承擔罵名，與其讓全人類或者單位組織承擔，那不如把責任歸咎於我一個人身上。”
車賓斯說著，將手中摩挲的紫金硬幣按在窗台上，輕輕推到王駭麵前：
“這個東西對我這種半老頭子來說，已經沒用了，但你是有可能具備合成水仙酶的人，放在你這裡才能發揮出更好的價值。”
“這是什麼？”王駭撿起紫金硬幣，正麵印著數字‘9’，反麵則是一座抽象符號化的巨塔。
“量子塔外塔的通行證。”
車賓斯淡淡說道：“有了它，你就可以進入到逆光城的中心區，前往那座巨塔之中，至於說你是打算利用它來攫取利益，還是進修學習，又或者找機會進入內塔，隨後離開主權星前往宇宙——這取決於你的選擇，但我看得出來，你不是那種目光短淺之輩。”
量子塔。
王駭聽到這個詞時愣了一下，施密特房東當初的話語又浮上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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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代人逝去，隻有這座量子塔越建越高，最後甚至長到了雲端和太空去，昔日幻想神話中的通天塔，如今屹立於大地，遮天蔽日。”
“它已不再是聚光引路的燈塔，而是逆光延伸的科技巨龍……容納著所有的財富、資源、夢想，藝術家學者權貴都住在那裡。”
“你看起來，也像是量子塔裡麵的人。我有這種強烈的預感——你會登上那座塔，回到你本屬於的位置上去，站在高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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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麼？他竟然真的拿到了通往塔內的資格。
“那你……”
“我是先鋒重工的高管，外塔對於我來說本就是想進就進的地方。”
車賓斯博士笑了一聲，拍了拍王駭的肩膀：“隻不過我對那裡實在不感興趣——先鋒重工的逆光城員工隻有幾百人，我們大多數都來自於南大陸的鋼峰聯盟，感興趣的話，你可以過來看看，這裡是整個主權星，最接近國家的地方。”
“有機會再說吧，我對量子塔都不是很感興趣。”王駭收起通行證，轉而問起自己此行目的：“實際上，我找你來是有事情的。”
車賓斯頷首：“你問吧，原則範圍之內，我會回答你的，就當是回報你拯救了這麼多工人的恩情。”
“我也不清楚這是不是你擅長的領域，但你確實是我能接觸到掌握學識最多的人。”
王駭說道：“我之前在做人工夢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導致我的記憶有所衝突。不得已，手動加載了人格備份。”
“哦？”車賓斯好奇：“大腦和記憶領域嗎？這確實不是我擅長的範疇，不過……你可以把問題具體跟我講講，我或許能夠找到大概的解讀方向。”
“我加載了人格備份後，發現我的記憶中少了一個‘人’。當我檢查起來郵件和通話記錄時，發現她確實有存在的證據，錄音和聊天都有證明，但是我就是回憶不起來有這個人一絲一毫的印象……”
王駭將‘佐藤琉璃’的情況詳細說了一下，還給車賓斯看了郵件，聽了對話內容。
“嗯，這不是ai合成的內容……機械感太少了。”
車賓斯扶了扶眼鏡框，沉吟片刻，說道：
“你要不要乾脆給她回個信？或者打個電話問問。”
“這我怎麼問？”王駭一攤手：“要真是熟人，對方肯定擔心的不得了，要是假的，那這就是有人在故意要整我，動了我的記憶——還不能就這麼打草驚蛇。”
“坦白來講，人格備份出問題的概率非常低，而且理論上由於備份的人格本身就是通過你的記憶存儲下來的，隻會存在兩種可能：”
車賓斯豎起指頭，跟王駭介紹起來：
“第一，備份的人格已經徹底損毀，在加載完成後，你會直接變成一個精神分裂的瘋子。這種情況會直接反應在你的大腦之上，是生理性的破壞，任何一個黑診所都能檢查出來。”
王駭開口：“那我——”
車賓斯立刻否認：“你的身體我們已經詳細檢查過了，大腦那邊非但沒有問題，反而比普通人好很多，瞬時記憶和思維檢索能力大概超過平均線30的水平……這不是得病或者受損的腦組織。”
廢話，他連續開發了三次[智力]生理屬性，這些生理機能要是沒有提升，那王駭和係統今天必須死一個。
“第二種呢？”王駭無奈問道：“彆告訴我說是什麼極其難遇的巧合。”
“不，王駭先生，自從統計學總結出來後，就沒有巧合這種說法，一切都是概率問題。而你的問題絕對不是什麼概率問題。”
車賓斯搖搖頭：“第二種情況，就是和你說的一樣，有人篡改過你的人格備份——但是，我必須要指出一點，即便這不是我的專業領域，可是要對一個人二十多年的記憶，針對到一個‘人’的種種痕跡、記錄，完全消除，不留下任何印象和感觸——這是不可能的。”
“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完全消除痕跡的技術，特彆涉及到人的大腦記憶。有些東西隻是在當時一晃而過，卻有可能在幾十年後的一場夢境中浮現出來。任何手段都無法完全祛除‘印象’、‘記憶碎片’這些東西。”
“就算原原本本地全部清空了當時大腦的庫存，但在你的人格備份裡，那些細枝末節的殘留、當時的衝動和心悸……這些東西，是無論如何都會一起記錄下來的。”
“你要清楚一點：隻要對過往曆史動了手腳的，絕對會留下痕跡的。”
王駭皺眉，不解道：
“那既然又不是人格備份的問題，也不是有人從中修改我的大腦記憶——到底是什麼導致的？”
車賓斯遲疑了一陣子，思索片刻，才試探地問道：
“你，確定這個‘佐藤琉璃’……是真的一點印象沒有？”
“彆說印象了，都沒有人給我提到過。雖然有很多通話錄音和聊天記錄，但是就是看不到人的形象。她存在，但是又給人一種完全不存在的感覺，按設定來說她是我的同村人，但是我的家鄉完全沒有人提到過她。”
王駭吐槽道：“博士，你能不能說說看，這算是什麼情況？”
“冒昧問一下，你是處男嗎？自我認識是男性嘛？性取向正常嗎？哦，這一點不涉及歧視，僅代表我的個人觀點，如果冒犯了少數群體請見諒，我冒犯的就是你。”
王駭不假思索：“是啊，我喜歡女的，有什麼問題嗎？”
“相關那方麵……沒問題吧？”
王駭翻了個白眼：“你們不是做過檢測嗎？我健康不健康，你們還不知道嗎？”
“那我覺得，出問題的可能不是你的腦子。”
車賓斯歎了口氣，用憐憫地目光看向王駭：“你性壓抑太久，把網友的角色扮演當成真愛了。”
“不是，我怎麼就壓抑了。”王駭反駁：“我早上還跟性感機車大姐姐調情過，我還跟她有點親密接觸……”
“又幻想了。”
車賓斯搖搖頭，拍拍王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該找女朋友了，孩子。”
“不是，我沒有開玩笑！我手機裡還有那女人電話呢……”
“這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兒子跟你一個年紀，他沒談女朋友時候也這樣。和女孩子對話了，就覺得自己是童貞畢業了，連續跟兩個不同的女生交流，就自愧是渣男，隨後發奮讀書，掩飾自己的慌張……”
“我超，博士，要不你先關注一下你兒子的心理健康吧？我覺得他才是真的壓抑出問題了。”
“亂講，我兒子馬上就要去天境要塞讀研了。”車賓斯笑笑，隨後正經道：“不過王駭先生，如果你確定這真的不是你的幻想——那我隻能說，你大概多半是真的見到鬼了。”
王駭笑了一聲：“我還以為，先鋒重工是講科學的。”
“科學的解釋你不相信，那我就隻能用玄學的解釋了。”車賓斯聳聳肩，說道：“不過既然你實在覺得費解，這樣吧，你可以去找一個叫‘蕾’的女人。”
“彆告訴我她是拉皮條的或者妓女。”
“不不不，蕾是一個專家，她鑽研腦科技和潛意識領域多年，尤其擅長濕件的處理回收和再分析——逆光市的地下影城中，絕大多數片子都是經過她的手剪輯出來的。”
車賓斯說道：“如果在這城市裡，誰還能解決你的問題，我隻能向你推薦她——不過我提醒一下，蕾不是很容易請動的。”
“無所謂，把她的聯係方式和居住地點交給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蕾在地下世界活動——不過，你可以去一個地方碰碰運氣。”
“哪兒？”
“‘焰火’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