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序想,我怎麼能跟他們一樣幼稚!我已經是一名成熟的畫師了,切記不要丟了份。他在菜單上隨意點了點幾樣,然後不舍地還給花笙爺爺。
心裡卻癢得很,若能學到這菜單畫技的五分之一,對他來說都會是極大的進步!
很快煲仔飯端了上來,帶著鍋氣的香味,滋滋聲仿佛驅散了寒冷,飽滿的米粒偷著油光,醬紅色的肉片是沈槐序從未見過的。
他短暫地忘掉了菜單,拿著勺子吃起來。入口的味道層次分明,香、潤、軟、甜,甚至還有一絲絲糯。顧不得滾燙,沈槐序的舌頭迅速擺動,又想細細品鑒,又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吞咽。
一鍋飯很快就見底,他撫著肚子斜在椅子上。果然是好吃啊,怪不得這麼多人排隊。
又有小吃被端上來,是一盤酸辣無骨雞爪,沈槐序這才意識到剛剛在菜單上瞎點了什麼。
“怎麼點了這?我不吃這玩意。”沈槐序不準備再動筷子。
剛剛跟他說話的食客看見,問:“這位兄台是不是不愛吃雞腳?可否給我?”套餐裡的小食是限量的,他在艱難的取舍下,選擇了小酥肉,但是誰又不愛去骨的酸辣雞爪呢?
沈槐序聽他這樣問,反而不想給了:“誰說我不吃,我休息一會。”
在隔壁的注視下,他吃進一塊,嗯!酸辣可口,爽滑有嚼勁,不錯!
沈槐序咧開嘴,笑著對隔壁桌客人說:“還真好吃!”
沈槐序是個有耐心的人,有時為了完成一幅畫,他可以坐著幾天不出門。他吃完東西以後,便束手站在一旁,等待小吃店結束營業。
花卷走出廚房,捶了捶酸軟的胳膊,花笙爺爺走過來,對她說:“店家,有一個客人很是奇怪,賴在那邊不肯走,非要等你。”
花卷才注意到牆角處果然有一個打扮講究的人,正瞧著自己。
花卷走過去說:“你好,我就是小吃店的店主,請問有什麼事嗎?”
沈槐序眼睛一亮:“店家,我想買你一本菜單,可以嗎?”
“抱歉,菜單不能帶走,你看看後麵有寫。”
沈槐序狐疑地翻過菜單,看見後麵寫著一行字:“本菜單不外送、不外借、不賣,請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點完單。”
“實不相瞞,我是一位畫師,今日看到這菜單,感歎其用色之準確,色彩之豐富,姑娘可否告知作畫之人,某必當重謝!”
“抱歉,我不能說。”
“我叫沈槐序,你沒有聽說過我?”沈槐序又問。
花卷搖搖頭:“不認識。”
沈槐序想,才高之人必然恃才傲物,不如我留下一幅畫作,若那高人看見了,也許會點撥幾句。
“拿紙筆來!”
書童對自家主人的隨性做法早已見怪不怪,立刻拿來紙筆,鋪在桌子上。沈槐序舉起筆,略一沉思,就在紙上揮灑起來。
花卷心裡想:“這人什麼毛病?”可她也挺好奇,沒有阻攔。
不一會一幅水墨丹青畫便做好了。高山下白雪覆地,一座小吃店靜靜地坐落在一角。
好像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
原來小吃店的外觀是這樣的啊。雖然隻用了墨水,但是整幅畫看起來十分有意境。
簽好名,沈槐序掏出一枚章,蓋在名字下。他上下欣賞片刻,點點頭說:“還不錯。店家,這幅畫便送與你了,就當感謝你今日的黯然銷魂飯。”
花卷十分喜歡這幅畫,她高高興興地接過來:“我明天就拿去裱起來,掛在小吃店裡最明顯的位置。”
沈槐序也很高興,隻要掛在小吃店,畫菜單的高人必定會注意到自己!
送走了沈槐序,花卷美滋滋地欣賞畫,陸明禮進來了。最近他總是喜歡等店裡客人散去以後再來吃飯。了,而花卷也好像與他達成了某種默契,總在廚房給他留一份,自己也等他來一起吃。
陸明禮走過來看了一下:“沈槐序的作品?”
花卷驚訝:“你認識他?他剛剛給小吃店畫的。”
陸明禮點點頭:“他是有名的畫師,聽聞他常年在外周遊,沒想到竟出現在小吃店。”
花卷更加開心了:“有名?那我不是賺到了?不知道這名氣能不能流傳到我那個年代。”
陸明禮看著她的臉,自己也被感染得笑出來。
吃完晚飯,花卷送陸明禮出門,看見遠處有一人一馬往這邊疾馳而來,帶起滾滾灰塵。“難道是莫川?”她站在門口等著,陸明禮看見她一動不動看著遠處,也望過去:“怎麼了?”
“好像是我的一個朋友。”
陸明禮定睛一看,說:“赤驥馬?好馬。”
花卷覺得馬很眼熟,似乎是江時越的。可是馬上的人卻不是他。
到了跟前,花卷看清,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風塵仆仆,嘴巴全都開裂了,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休息。
他急匆匆從馬上跳下,問:“你是花卷嗎?”
花卷確認自己沒有見過他,點了點頭,“你是?”
“我叫張小林,江時越他出事了!”
花卷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把張小林帶進店裡,他一口氣喝了三杯水,用袖子擦擦嘴,他講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們一行人半個月前就到了災區,沒想到隻隔了一個月,那邊已經變了樣。
洪水已經退去,留下了大批損毀的房屋,農田裡的土地也被衝走,老百姓隻能白天修葺房屋,晚上席地而睡。
江時越他們見到這個情形,也毫不猶豫加入其中,可是洪災可怕的地方,不僅僅是生活上,很快,就有人發燒,很快傳染了一大片。
當地縣衙當機立斷,劃出了一個較為偏遠的村落,叫太平村,看不順眼的人,不管得沒得病,老弱病殘通通往那邊一趕,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一開始還有人送些吃食,漸漸裡麵染病的人越來越多,也沒人再敢靠近了,隻有一隊衙役遠遠守著。
江時越和莫川看不過去,叫上幾個人攬下了送藥送吃食的活,每隔幾日送到村外,可就這樣還被縣官攔住不讓送。
原因很簡單,物資本來就不多,那村裡的都是些乾不動活的,遲早要病死,他不想浪費食物和藥物了。
江時越大怒,他指著縣官鼻子罵他沒有人性,瀆職枉法,毫不顧及縣官顏麵,最後縣官把他們全都扔進了太平村,對外稱他們已經染上了時疫。
張小川那天剛好不在,所以逃過一劫,他晚上偷偷把花卷準備的那一馬車物資全部送去了太平村,這才回京找幫手。
“江大哥和莫大哥根本就沒有得病!我們每次送物資都戴著麵衣,隔著遠遠的將物資放下,根本沒有接觸過病人。而且我日日和他們在一起,他們如果得了病,我還能跑得掉嗎?”
陸明禮大怒:“你說的可是句句屬實?”
“都是真的!就連伍長痘被他們關了起來,我這一路上這麼多天,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染上病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