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鑄造青銅器用的泥範?”
秦方左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問。不過,在那一瞬間,他的眼裡迅速閃過了一絲絲狡黠。
不過,這也正常。再怎麼說秦方左也是個商人,商人就都會追求利益。在我說手裡拿著的是鑄造青銅器用的泥範殘片,他第一反應肯定就是能不能順著這條線索找到賺錢的路子。
“是!這就是鑄造青銅器的泥範。不過,不是老的,是新的。”
“新的?哦!張雲彪那些個銅器都是高仿的東西,肯定是要用泥範鑄造的。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秦方左突然想明白了,不在乎地說道。他這麼說當然是合理推斷,青銅器築造出來以後,表麵上殘留,或者是不小心攜帶一塊碎裂的泥範,也是正常的。
搖搖頭,我說道:“這塊泥範挺特殊的,上麵有字。”
“有字?你是說那件仿鑄的青銅器上是有銘文的?”
秦方左不愧是古玩行裡的老人兒,一下就反應了過來。
“是!你看,這塊黃泥嘎達上有三個大篆體字。”
我把手上的泥範殘片遞到了秦方左的麵前。
“嗯……是有三個字,好像是‘在鬥柄’,這是什麼意思?”
秦方左皺著眉頭,很疑惑地看著我。看得出來,他對青銅器上的銘文也是有研究的,要是換成一般古玩行兒裡的人,就這三個周朝時期的大篆體字就認不出來。
“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包含這三個字的全文應該是‘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鬥柄,星在天黿’。這是一段描寫商周時期一個夜晚天象的文字。我記得,這段文字是著錄在一隻西周時期的青銅鼎內壁上。”
我沒說實話。因為這段文字是在曲威要我鑒定的那一鼎兩簋時,在那隻鼎的內壁上看到的。事後我也查了一下相關的曆史文獻,了解到了這段文字的大概意思。
字麵理解就是“歲星在鶉火之位,月亮在天駟之宿,太陽在析木之方,日月交會於鬥柄,辰星出現在天黿。”
古人崇尚星相學,官學大都是天文學。古人認為天象的變化與人間的禍福、國家的興衰、個人的命運緊密相連。因此,古代帝王在製定政策、預測國家命運、討伐征戰,甚至是日常生活都會參考星象。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天文官觀測的天象來獲取關於宇宙和自然界的啟示,從而更好地統治國家和管理人民。
秦方左這個小老頭給我的印象不錯,我也就多跟他講了不少我知道的東西,反正兩個人被關在小黑屋裡也沒什麼事。一番講解,也把他聽得如癡如醉,頻頻點頭。
“哎呦!牧烽小兄弟啊!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能掌握這麼豐富的曆史知識。我在古玩行兒裡也混跡了大半輩子了,從來沒把鑒定古玩和曆史知識聯係到一起。從你身上我是看到自己欠缺的東西太多了。可惜,晚啦!再學也來不及了。”
秦方左不住地搖頭歎息,看樣子他是真有點兒被我給弄鬱悶了。
沒功夫搭理他,我依舊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塊泥範的殘片上。從那三個字的筆畫勾勒中找尋線索。
“誒!牧烽!我忽然想到了,你說這塊泥範是在張雲彪的地下室裡發現的,而且是新的,那你說的有沒有可能,那隻帶有這段銘文的真品青銅器現在是在他的手上呢?”
秦方左躺在床上,仰臉看著天花板,用探尋又好像是確認的口氣問我。
“嗯……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帶有這段銘文的那隻鼎,在兩千零幾年的時候失竊了。”
此時,我的腦子裡瞬間就跳出了前兩天我看到的那隻高仿青銅鼎的場景。現在想來,那隻鼎的鑄造技術與張雲彪地下室裡的那些銅器太一致了。尤其是表麵紋飾、銘文筆畫勾勒的走勢,簡直是如出一轍。
“失竊了?那不正好就證明了那隻真品青銅器在張雲彪手裡了。”
秦方左用極為肯定的口氣說道。
搖搖頭,笑了笑,我說道:“這事兒可不好說。雖然在那間地下室裡我聞到了有銅器做舊過程產生的酸味兒,但並沒有看到鑄造的痕跡。而且,據我所知,東北地區就沒有能做出那麼高水平的仿鑄青銅器。而且,這片泥範的殘片用的黏土,也不是東北地區的。”
“這麼分析說,張雲彪應該是在南方地區有一個秘密仿製青銅器的地方了?”
秦方左極為好奇地問道。
“秦老板!這我就更不知道了。不過,這仿鑄青銅器也不是什麼秘密,也不違法。就現在,陝西、河南、安徽、山東,都有仿鑄古代青銅器的小作坊,做的還都不錯。不過,人家合理合法經營,賣的就是仿古藝術品,公安局也管不著。”
我很確定地說道:“所以我說,這張雲彪把咱們兩個人關起來完全就是沒必要。我那個朋友要買的就是高仿青銅器,根本就不存在違不違法的事兒。”
說完,我就把手上的那片泥範放到了床頭櫃上,躺在床上開始閉目養神。
秦方左也停止了問話,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竟然聽到秦方左那邊響起了微微的打呼嚕聲。
“這小老頭的心還真挺大,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睡得這麼香。”
一邊想著,我一邊坐了起來,想在房間裡走走。
“嗯!這老頭的手怎麼這麼粗糙呢?”
我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秦方左搭在床邊的那隻右手,表麵皮膚布滿了細小的裂口。雖然塗抹了護膚用品,但也能看出來,這雙手肯定是受過不小的摧殘。
“看來這老頭平時沒少下鄉去鏟地皮呀!這大冬天的能收到個啥!”
鏟地皮是指古玩行兒裡專跑農村收貨的人,行裡人又稱他們為“遊擊隊”。
想到秦方左一提到賺錢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他能下鄉鏟地皮也就不奇怪了。
當我正在房間裡輕輕踱步的時候,“砰!”一聲響,那扇緊關著的防盜門被打開了。
“吃飯了!”
兩個大漢各端著一隻托盤走了進來。雖然態度不是很友好,但也沒表現出來有多凶惡。
“誒!大哥!問一下現在幾點了?”
我沒有手表,這間房子又沒窗戶,真不知道幾點了。
“晚上八點多了。”
其中一個壯漢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運動手表,生硬地回答我。
可當我看到他抬起的那隻手時,忽然有了一個讓我不解的發現。
“嗯!他的手怎麼也那麼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