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麼說,內閣四位人精就明白,要辦《樂府新報》這件事已經成了定局。
內閣四輔臣五味雜陳,怎麼又讓蘇澤辦成了呢?
但是也和蘇澤上疏所言的那樣,《樂府新報》其實對內閣也是有利的。
能拓展言路,從言官手裡分走權力,這對於想要有所作為的高拱和張居正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事情已成定局,接下來就是爭奪利益了。
一向和稀泥的首輔李春芳,這時候也不和了,直接說道:
“按照蘇子霖所奏,《樂府新報》應設在文淵閣下。”
隆慶皇帝點點頭說道:
“那就由卿擔任總裁官。”
這個結果是理所當然,這樣重要的機構,自然要掌握在內閣手裡,蘇澤上疏中也是這麼設計的。
李春芳是內閣首輔,兼任總裁官也是理所應當。
這個職位不重要,眾所周知,“總裁總裁,總而不裁”,他李閣老內閣的一攤子事情都懶得管,還能管《樂府新報》所有的事情?這不過是掛個名,抓一個審核權而已。
高拱站出來說道:
“蘇澤是首倡者,當以他為總編官。”
高拱想的很清楚,這報館的總編肯定要總裁管用,這一次蘇澤幫著自己徹底扳倒徐階,那麼自己也要投桃報李支持他。
官場就是這樣,關係是都是雙向的。
不能為下屬出頭的領導,也彆想要得到下屬的擁戴。
如果連立功的親信都不獎勵提拔,那手下人就會離領導而去。
既然蘇澤首倡辦這個《樂府新報》,那高拱自然要幫他爭取利益。
對此隆慶皇帝也沒有異議,他點頭說道:
“此為理應之事。”
這時候張居正站出來說道:
“按照蘇澤的奏本,當以史官為例,從翰林院抽調編纂官。”
自從前任翰林院掌院學士殷士儋升任詹事府詹事後,張居正兼領了翰林院事,而翰林院本來就是他的控製範圍,從翰林院抽調人選成立編輯部,這是張居正往這個新機構塞人。
這件事自然也沒什麼異議,但是趙貞吉急了。
內閣四輔臣,如今李春芳得名,高拱得人,張居正得利,自己是什麼沒撈到?
不,不是沒撈到,是自己還要吃屎!
趙貞吉兼任禮部尚書,國子監也在他的手裡,按照蘇澤的奏疏,這個《樂府新報》的采風使,要從國子監中抽選人來做。
誰來做這個采風使?給采風使什麼編製待遇?這些都是自己的事情!
要知道國子監的戰鬥力,趙貞吉也是知道的,他可不想要被國子監的監生堵門!
想到這裡,趙貞吉立刻出列說道:
“陛下,國子監廩額早已經定了,如今國子監也拿不出銀錢來,如果要辦《樂府新報》,還要戶部撥錢。”
眾人看向張居正,戶部是他的勢力範圍。
張居正摸著自己油亮的胡須說道:
“戶部今年沒批這筆銀子,實在支不出來這筆錢。”
張居正這句話,倒不是他要打壓蘇澤。
戶部支銀,六科十三道的言官都是盯著的,預算監督權就是在言官手裡的。
這一次皇帝處罰了帶頭的陳瓚,但是大明言官的戰鬥力不是一般的強。
如果張居正違規撥錢給《樂府新報》,肯定會成為言官的新靶子。
皇帝看向兩名重臣,戶部說沒預算,國子監說沒經費,他又看向首輔李春芳。
李春芳頂著壓力站出來說道:
“陛下,既然這件事是蘇子霖首倡,就讓他先想想辦法,若是《樂府新報》反響好了,再讓九卿公議撥款的事情。”
滑頭!
高拱瞥了一眼這位首輔,也難怪徐階舉薦他當首輔,這份左右逢源的本事,深得徐階真傳。
可高拱管的是吏部,手也插不進戶部,沒辦法幫著蘇澤搞錢。
聽到李春芳這麼說,皇帝也點頭說道:
“命中書舍人擬旨,蘇澤為總編官,負責《樂府新報》籌辦事項。”
這場小型的左順門叩闕事件,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四位內閣輔臣親自前往左順門,宣讀了皇帝的旨意,領頭叩闕的陳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想要掙紮一下,就被看守左順門的張太監打了一個暗棍。
錦衣衛押住陳瓚,四位內閣輔臣都當做沒看到,宣讀了皇帝斥責六科十三道的詔書,他們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場言官都麵如死灰,知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經徹底結束,雖然皇帝隻貶黜了陳瓚一人,但接下來的人事調整中,他們一定會被清理出科道,明升暗降出京任職。
可政治投機就是這樣,麵對手持木棍的守門太監們,已經理虧的言官也不想要體驗一秒六棍,隻能乖乖領受斥責,失魂落魄的離開皇宮。
最慘的還是陳瓚,他又被暗中打了幾棍,然後被錦衣衛押回家中,當天就押送他前往徐聞上任。
這場風波過去,皇帝下旨新辦《樂府新報》,六科十三道舔著傷口,不敢再上疏反對。
眼看著風波散去,蘇澤終於從史館返回了家裡。
可一進門,卻發現自家的小院子堆滿了酒壇子,徐渭坐在門前的椅子上,喝的醉醺醺的。
“青藤先生?”
蘇澤走上前,聽到他的聲音,徐渭站起來,對著蘇澤道:
“東翁。”
這一次小院門口乾乾淨淨,不像是之前蘇澤被衝的時候,門檻都被踹壞了,他疑惑的問道:
“不是讓青藤先生暫避鋒芒的嗎?您留在家裡的?”
徐渭點點頭,蘇澤又問道:
“那些國子監生沒來?”
“來了啊,那些酒壇子就是他們送的。”
“啊?”
徐渭翕然一笑說道:
“東翁,且聽我說來。”
原來蘇澤交代完徐渭後,國子監的監生們就圍了蘇澤的小院。
一開始這些監生隻是在門外罵,徐渭就坐在院子裡對罵,罵了一個上午之後,這幫監生愣是沒罵過徐渭一個人。
接著就有人要衝院子,徐渭就自己打開了院子,站在院子裡和這些監生繼續對罵。
徐渭的罵人功力實在是太強,不帶臟字卻字字誅心,讓這幫國子監的讀書人又怒又難受,偏偏徐渭引經據典,罵的他們沒話說。
原本這些國子監生是要衝蘇澤的,卻離奇變成了和徐渭的對罵,比的是誰罵的有文采,誰罵的有水平。
也不知道是誰,提出要用對對子的方式決一勝負。
徐渭笑著說道:
“東翁,徐某就出了一個對子。”
“上聯是,‘好讀書,不好讀書’,不知道東翁以為要怎麼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