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距離左順門不算遠,離了翰林院,沈一貫在內的庶吉士們都一臉頹喪。
蘇澤卻湊到那個年輕的禮部官員身邊問道:
“汝默兄,你也入史館了?”
年輕的禮部官員也是無奈的點頭,用和蘇澤一樣的吳儂細語說道:
“我身為禮部員外郎,又曾經是翰林院撰羅,是被陳閣老親自點名的。”
蘇澤露出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表情,年輕的禮部官員這才說道:
“子霖兄,我聽說你是被張閣老親自點名的,如果你和張閣老有什麼誤會,我可以幫你說說話。”
蘇澤連忙表示感謝,卻想著張居正雖然是你的座師,但自己和張居正的矛盾,怕不是你能調解的。
眼前這個年輕禮部官員也是個名人,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科舉的狀元申時行。
而嘉靖四十一年的科舉副考官,正是張居正,所以申時行也算是張居正的門生。
在曆史上,申時行在萬曆朝一直緊跟張居正步伐,最後在張居正死後繼任內閣首輔,又給萬曆皇帝做了九年的首輔。
而申時行也是南直隸太倉縣人,和蘇澤是老鄉,蘇澤剛入翰林院的時候,正好是申時行調任禮部的時候。
申時行今年三十二歲,和蘇澤是同鄉,年齡也差不多,蘇澤自然攀上了他,和申時行結成了朋友。
沒想到申時行也被陳以勤點將,那這一次史館可以說是人才濟濟了。
申時行也是經曆過嘉靖隆慶之交幾場政治鬥爭的成熟官僚了,在蘇澤麵前表示了憂慮後,後恢複了原本的樣子,領著眾人參觀了新的辦公場所。
作為隆慶皇帝繼位後文化係統的“重大工程”,史館的辦公條件還是不錯的。
正堂自然是留給史館總裁陳以勤的,但是陳以勤是閣老,更多時候還是要在內閣。
副總裁則是禮部右侍郎呂調陽擔任,不過這位的主要工作也還是禮部的日常工作。
史館的中層,也就是具體辦事的人,就是申時行和蘇澤這些翰林官了。
申時行和羅萬化分彆領一個小組,蘇澤則加入申時行的小組擔任副組長。
蘇澤又將沈一貫要到了自己的手下,幾人都在一個公堂內辦公。
一直到了現在,蘇澤終於有了升官的感覺!
申時行是禮部員外郎,還有其他的差事,國史館也不是他的主要辦公場所。
蘇澤手底下帶著包括沈一貫在內的四名庶吉士,也算是手底下有人了。
除了庶吉士外,蘇澤手下還有五十名抄書手,這些都是從各中樞衙門征調的書手,都是精於公文抄寫的老吏。
又過了兩天,蘇澤又見到了國史館的正副總裁官。
文淵閣大學士陳以勤是個寬厚的老者,也是說了一些好好工作的場麵話,然後就返回內閣辦公去了。
副總裁禮部右侍郎呂調陽也隻是露了一麵,也是講了一頓廢話,就匆忙離開了國史館。
而修實錄的工作,其實也不複雜。
比如嘉靖皇帝的世宗實錄,就是從嘉靖的起居注中,將一些重要事件考證精簡一下,然後按照年份寫進實錄中。
唯一麻煩的就是睿宗實錄,因為睿宗老人家沒做過皇帝,所以隻能從嘉靖皇帝對父親的隻言片語中,現編一段出來。
但是做過公務員的都知道,這種工程素來都是先易後難的,嘉靖皇帝在位時間長達四十五年,他的實錄比起大部分皇帝都要厚,所以目前史館的重點工作還是放在了世宗實錄上。
本來蘇澤以為,自己就要在史館一邊研究係統,一邊混下去,卻沒想到朝廷上層的政治風波,還是不可避免的將他卷入其中。
“什麼?退租?”
麵對房東,蘇澤疑惑的問道。
“蘇大人,這房子實在是沒辦法租給你了,租金小老兒都退給您,請您另謀住處吧!”
蘇澤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棟房子雖然又小又破,但是勝在距離皇宮很近。
要不是前任租客是自己的老鄉,想要在皇城邊上租到這樣合適的房子還是很難的。
蘇澤問道:
“可是有人脅迫你?”
房東長歎一聲說道:
“蘇大人,您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小老兒就是普通人,指著京師的房產過活,您就不要為難我了!”
蘇澤再次問道:
“到底是何人脅迫你?”
房東這才說道:
“是戶科給事中陸樹德陸大人。”
蘇澤聽到這個名字,蘇澤頓時明白了其中的關係。
陸樹德,戶科給事中,也就是科道言官之一。
陸樹德是南直隸鬆江府人,和當朝首輔徐階是同鄉,也是科道中的清流領袖人物。
房東忙不迭說道:
“蘇大人您也知道,我家中雖然也有人在朝為官,但陸大人的兄長是吏部侍郎,小老兒實在是開罪不起啊!”
蘇澤也不難為這房東,直接將自己的鋪蓋卷收拾好,在這京師想要倉促租到房子也不容易,更何況陸樹德能用這樣的下作手段,說不定還有什麼後手在等自己。
蘇澤乾脆直接提著鋪蓋卷,直接向著皇城而去,反正史館有值夜留宿的地方,自己乾脆就去史館住上一晚再說。
“陸正言!聽說蘇澤這廝,這些日子都在史館值房過的夜,如今翰林院和史館都稱呼他為‘喪家翰林’,哈哈哈!”
幾名年輕士人,圍著一個圓臉中年官員,舉著酒杯恭維著。
陸正言,自然就是戶科給事中陸樹德了。
若是在嘉靖朝,陸樹德這樣的言官,是絕對不敢私自結交官員,聚眾飲酒的。
但隆慶皇帝登基後,優待士大夫,陸樹德又仗著自己做禮部侍郎的兄長,和背後的閣老同鄉,逐漸將這些規矩拋之腦後。
徐階當然不會親自指使陸樹德這個戶科給事中針對蘇澤,陸樹德隻是知道自從蘇澤上奏後,高拱就舉著“開隆慶之新政”的名義,開始打擊徐閣老清流一係的勢力。
而自己那個做吏部侍郎的兄長,麵對吏部尚書高拱,每次回家也長籲短歎。
陸樹德作為“清流”,自然要“挺身而出”,打壓蘇澤這樣的“奸佞”。
心情大好,陸樹德又說道:
“睿宗皇帝實錄這件事,大家也要齊心合力,要給史館形成物議壓力。”
“昔日太史公治史,秉筆直書。此等千古事,豈能成為蘇澤這等佞臣趨炎附上的捷徑?”
“編寫世宗實錄,也是為了明世宗皇帝之德政,為今世立祖宗之法度。”
“此等大事,切不可讓蘇澤這等奸佞肆意妄為!”
“我陸某在此立誓!必將蘇澤驅逐出京!”
眾人紛紛擊節喝彩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