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低俗趣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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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興、周隆兄弟倆,一直逛到中午,等到廖司機從縣城返回甘草鋪鎮,這才收回水桶,擔著回了家。

廖司機給了周興一張收條,上麵寫著“實收小龍蝦一百四十二斤,合計三十九元”等字樣,還蓋有大排檔老板唐胖子的私章。

周興和廖司機說道,“等下周末結了賬,在一起兌現車費給你。”

廖司機笑道,“這都好說。你反正要坐我的車,我也不怕你賴賬。”

想著家裡還有梅丹送來的那幾斤牛肉打牙祭,周興便沒有再花錢采購。

一路上,他都在喜滋滋地盤算著,除了賣魚的錢,僅每天的小龍蝦收入,便能穩定維持在二十元以上,每個月至少有六七百元,想必父母親也能看到這一點,不會再考慮去鎮上的磚窯場做苦力了吧?

但周興的這份好心情,隨著他返回家中,戛然而止。

原來是他的五嬸歐陽薇過來討債了。

周興家中三個孩子讀書,經濟上入不敷出,不得不對外舉債,共向親朋好友們借了將近一萬元巨款。

其中,大伯周大元借了四千八百元,四姑周大清借了一千二百元,五叔周大民借了一千元,舅舅陳三福、陳四福、陳五福,各借了五百元,再加上堂叔周大洋、鄰居張千山、村民袁天嶽等人,也借給了自家兩三百元不等,合計共有九千多元。

但這些債務,絕大多數都是人情債,連欠條都沒打,也不用計算利息,隻有五叔周大民借出的那一千元,寫了一張欠條,上麵約定月息兩分。

也就是說,周興家除了要還五叔周大民的這一千元本金之外,還得每個月支付二十元的利息錢給他。

當然了,周興也深知,借是一種情分,不借是一種本分。

五叔周大民一家,想要和自家親兄弟明算賬,也不能說是一種錯誤。

但問題是,這筆錢是在開春時候借的,離約定的一年時間還有四五個月,五叔一家為何這麼早就上門討要了?

歐陽薇說,“哼,還不是你們先不講兄弟情麵。我們家孩子周衝,好心幫你們釣小龍蝦,結果你們像是打發叫花子一般,才給了他十張數學草稿紙,彆人家孩子卻給了圓珠筆,這不是欺負人嘛?既然你們不仁,就不要怪我們不義。還錢——”

她伸出手掌,向周大生討要道。

周大生無奈道,“我的好弟妹,您是一個長輩,和幾個侄兒置氣做什麼?周衝若是還需要草稿紙和圓珠筆,儘管從我們這裡拿就好了。”

“這隻是一樁小事。還有,你們家這幾天好吃好喝,大魚大肉,麻辣龍蝦,為什麼也不給我們這些親戚朋友們分享一些?”歐陽薇繼續得理不饒人道。

“那這樣,我現在給你拿一些圓珠筆、草稿紙,再給你半桶小龍蝦。你就大人大量,再不要計較你兩個侄兒的無心之失了唄。”周大生央求道。

“這才差不多。”歐陽薇也不等周大生動手,便主動出擊,將自家桌上剩下來的那些圓珠筆和草稿紙一掃而空,小龍蝦到處都有,她自然是不要的,但她卻從水缸中捉住了兩尾巴掌大的鯽魚,用繩子係住了。

“我的好侄兒,以後你們哥倆捕捉到鯽魚了,記得給你五嬸留幾條,我是最喜歡喝鯽魚湯的了。”歐陽薇向周興叮囑了一句,隨後揚長而去。

“就這樣讓她走了?”周興詢問道。

周大生皺著眉頭說道,“要不然還能怎樣?咱們家借了她一千元錢,有把柄抓在她手裡啊。”

“要不就先把五叔一家的這筆債給還了?否則她隔三岔五過來打秋風,這誰受得了?”周興鬱悶道。

能還,周大生自然想還。但九月開學時,家裡的所有現金都給三個孩子交學費了,現在夫妻倆手中,隻剩下幾十塊零花錢,根本不濟事。

周興因為從魯副鎮長手中,訛詐了一筆營養費,目前還剩下幾百塊,但仍舊存在五百元的缺口。

總不可能又臨時向外舉債吧?

向外借錢太難了,若不是出於必要,周大生、陳六福夫婦倆,也不好意思向彆人貿然開口啊。

“算了算了,等下個月棉花賣了,便優先還給她就是了。她也不可能每天都過來打秋風。”母親陳六福安慰眾人道。

周興不同意,他說道,“那要不,我向班上同學借錢試試看?如果能借到,便還給五叔五嬸,也省得兩家繼續拉拉扯扯,越往後拖越傷和氣。”

周大生和陳六福都有些不敢相信,疑惑道,“你們班上同學,都還在讀書,哪裡來的這一大筆閒錢?”

“那你們就彆管了。”周興說道。

這二天一大早,周興從家裡吃過早飯,便趕緊走向榆州縣第七中學。

按照班主任曹老師的要求,他必須於今天複課了。

周興抵達教室的時候,早自習還沒有正式開始,但同學們卻已經全部到齊了。

沒辦法,今天早自習的值日老師是教語文的左老師。按照學校的規定,一是語文早自習,二四六是英語早自習。

語文老師左老師是一個中年婦女,正處於更年期,故而對同學們的要求非常嚴厲。

她看到周興最後一個走進教室,便拍了拍手,向班上同學們布置任務道,“今天早上,請同學們嘗試背誦《滕王閣序》,下課前我會隨機抽查若乾同學,若是被我抽中,又沒有背誦出來,那麼他將……”

他將什麼,左老師沒說,同學們也不敢問。

很快,教室裡響起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

周興也跟隨同學們,嘴裡念念有聲,但他手上卻忙個不停,整理剛從家裡帶過來的那些高中曆史、地理教材。

物化生教材都被周興扔在了課桌底下,準備拿去賣廢品,出自《廢京》小說中的幾頁書紙,被他細心地放在一邊,準備抽空仔細品鑒。

張勝驚訝道,“你真打算轉讀文科?”

周興歎息道,“哎,前兩年留下的坑太深了,實在是趕不上來。想要考上本科,就隻能另辟蹊徑,換文科這個賽道了。”

“臥槽,你居然敢背叛兄弟們?當時我也想讀文科,是誰說理科班的女生更好追來著?”張勝氣憤道。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拿起周興的曆史教材,隨意翻看了起來。

“哎,我可是被你害慘了。明明我政史地的成績,比物化生的成績要好得多。要不是聽信了你的讒言,我何至於淪落到理科班,被物化生虐得死去活來。”張勝鬱悶道。

“不會吧?”周興將信將疑道。要真是出於他的慫恿,導致張勝選錯了科目,這還真有點兒不道德。

但張勝隨後的一段話,讓周興的內心負疚感一掃而空。

張勝是這麼說的,“這還能有假?高二學業水平模擬考試,我政史地三科,合計考了八十六分,物化生三科,合計考了三十六分。五十分的差距,非常大了好吧?”

“確實有點大。”周興點頭說道。但考慮到無論是政史地三門,還是物化生三門,加起來都是三百分的總分,以張勝合計八十六分的成績,其實他讀文科,還是讀理科,基本上都無所謂。

上一世,張勝高三會考結束後,連高考都沒有參加,便跟隨父親學習殺豬。但後來,嶽州市實行家禽家畜集中屠宰試點,張勝打磨了好幾年的屠宰之術,很快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張勝後來便在加油站工作,負責給人加油,剛開始一個月工資才六百元錢。

等到周興帶著老婆康琦,從西北返回江南探親時,張勝仍舊在那個加油站工作,工資倒是漲了一點,上升到一千五百元一個月,沒有社保。

要不是因為張勝善於推銷,還能拿到一些辦加油卡的提成費,他怕是連自己都很難養活。

即便如此,三十多歲的張勝,吸煙酗酒,打牌賭博,已經被生活摧殘得不成人樣了。

周興看著張勝,從心底裡長歎了一聲。

社會發展滾滾向前,把他們這些小鎮青年遠遠地拋下了。

講台上,左老師看到周興和張勝二人正在閒聊,她氣不打一處來。

都高三第一學期了,還有心思上課講話?

她打算點名抽背,狠殺這股歪風邪氣。

不過,左老師深知,人生中最大的恐懼,就是恐懼本身。

她要按照一定的規律點名抽背,讓張勝和周興這兩個害群之馬,一定會預感到自己被抽中,卻又遲遲等不到自己被抽中,這種處罰才是最為折磨人的。

“停停停,時間到。接下來我們開始抽背課文。王瑋你先來。”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王瑋吭吭哧哧了好半天,連第一段都沒有背下來。

“好了,坐下來,罰抄課文十遍。”

張勝在講台下幸災樂禍,他小聲對周興說道,“你昨日在鎮上鬨了一場,讓王瑋這廝在隔壁中心小學都收不到保護費了。那些低年級的小朋友們都說,他隻要敢打人,就給警局打電話,讓帽子叔叔來調查。”

“那是自然。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豈能容許王瑋這種宵小之徒抹黑?”周興回應道。

“早知道你這種方法就好了,很多小朋友也就少了許多童年陰影了。”張勝感歎道。

兩人在底下說得興高采烈。

不過,當他們聽到劉濱同學也被左老師點到時,兩個人都感覺有些不好了。

左老師是想將後排八大金剛給一口鍋端了?

王瑋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是否罰抄課文無所謂,隻要周興這廝也被罰抄十遍課文,他就心滿意足了。

王瑋好歹背了幾句出來,劉濱卻是一句都背不出。

他剛才正悶頭欣賞陝省某位作家所著《廢京》裡麵的各種細節,冷不防聽到左老師在講台上點到他名字,還以為是自己上早自習看課外書被抓住了。

他老實承認道,“《廢京》,《廢京》,我看的是《廢京》這本書。”

班上男生哄堂大笑,連女生那邊也紅著臉,捂著小嘴偷笑。

左老師氣得連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她走下講台,來到劉濱跟前,聲色俱厲地說道,“拿出來。”

劉濱在課桌裡摸索了一會兒,遞給了左老師兩張泛黃的書紙。

“才兩張?”左老師氣憤道。

“我要求你把整本書都給我。”左老師大聲嚷道。

“我哪有?”劉濱委屈道,“《廢京》這本書,早就被班上男生撕得七零八碎,每個男生課桌裡都藏了好幾張,落在我手上的,就隻有這兩頁了。”

“臥槽。”周興暗罵了一聲,趁著班上男生哀聲怨道,而左老師又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時,連忙將他課桌裡麵的那幾頁書紙,揉成一團,塞到了自己口袋裡。

“所有男生都站起來,走到教室外麵走廊上。立刻,馬上。”左老師生氣道。

聽到左老師的指示後,周興一個箭步衝出教室。他就坐在教室後門邊上,不過是抬腿一步的事情。

趁著沒有人注意,周興將口袋來的紙團,塞進了附近的垃圾箱裡。

很快,他聽到了教室裡傳來了左老師翻箱倒櫃的聲音。

坐鎮辦公室的班主任曹老師也聞訊趕來。他看到周興站在男生最前麵,便下意識地認為是周興最先惹事,便對其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剛來第一天,你就小動作不斷,還虧得宋麗敏老師替你求情,讓我重點關注你。你就是這麼求關注的?”

周興解釋道,“曹老師,這與我可沒有任何關係。我一心學習,品質純良,課桌裡可沒有收藏那種低俗趣味小說。你要不信,待會兒問左老師就是了。”

“你以為我不問?我看你這人也低俗趣味得很。”曹老師回應道。

曹老師走到教室裡,和左老師小聲嘀咕了一會兒,又親自在周興的書桌裡,仔細檢查了一番。

除了那幾本高中政史地教材,讓曹老師感到有些刺眼之外,他倒還真沒有在周興課桌中,檢查出什麼違禁物品。

“這次便算你逃過一劫。”曹老師心中暗道。

他把其餘男生都叫到了操場上,準備好好地拉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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