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周興在化學課上開小差,上甲課做乙事,王發斌老師可以當場作出處理。
要麼讓他罰站,要麼喝令他離開教室,都屬於常規操作之一。
不過就當下的具體情形來說,因為涉及到英語這門科目,王發斌老師自然不想這麼草草地處理了。
他正在追求教英語的宋麗敏老師。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和宋麗敏老師搭話的借口,他豈能輕易錯過?
“宋老師,你看看,咱們班一個差生在課堂上開小差,居然還打著做英語題目的幌子,你說可恨不可恨?他就填了幾個‘a、b、c、d’,也好意思在我這裡蒙混過關?”王發斌老師湊到宋麗敏老師身前,略帶討好地說道。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斜乜了教地理的李建新老師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壞笑。
王發斌老師腦子有些不聰明,複讀了整整八年,才考上了本地的嶽州師專,以至於他畢業分配到榆州縣第七中學教書時,已經超過三十歲了。
他想找一個同屬於教育係統的女教師做老婆,便有些格外艱難。
在這個年代,二十五歲就叫做晚婚晚育,哪個正常小姑娘會等到他三十歲才談情說愛?
他便不自量力,把主意打到了晚一年分配過來的宋麗敏老師身上。
宋麗敏老師雖然顏值一般,但身材好,皮膚白,做事又比較乾練,正是眾人心目中的賢妻良母類型,很受學校未婚男士們的歡迎。
上一世,王發斌老師雖然沒有得手,但他卻成功拆散了宋麗敏和李建新之間的戀愛關係。
他在宋麗敏老師麵前,造謠說李建新老師經常賭博,喜歡隔壁初中食堂裡的那個賣飯西施;他又在李建新老師麵前,說宋麗敏老師交遊廣闊,相親對象一個又一個……
以至於宋、李兩人之間經常吵吵嚷嚷,誤會越來越深。
王發斌雖然自己變成了老光棍,但同事們的婚姻都不如意,多輸好過單輸,讓他在暗中得意了許久。
周興後來回縣城複讀時,宋麗敏老師為情所傷,調到了鄰縣一中任教,三十多歲以後才草草嫁人;李建新老師則被榆州一中看上,他一心教學,迅速成長為縣一中地理教研組組長。
周興複讀期間,李建新老師在半路上看到他,知道周興家庭條件不好,還送給了周興兩包方便麵和一串香蕉,讓人感喟良久。
周興心想,這一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王發斌這個陰險小人得逞了。
他還是衷心希望有情人皆成眷屬啊。
宋麗敏老師接過王發斌遞過來的那份英語輔導資料,火速瀏覽了一遍周興做過的那幾道英語閱讀理解題目,眼中突然湧現出了一種驚訝之情。
“我都把答案收上來了,你是怎麼做到全對的?”宋麗敏老師盯著周興的眼睛,緊張地追問道。
“對對對,你一個英語學渣,是從哪裡得來的參考答案?”王發斌老師在一旁大呼小叫道。
由不得宋麗敏老師不緊張。
普通班學生太不自覺了,要是某位同學有了英語輔導資料的答案,那就等於全班同學都有了英語輔導資料的答案,那她以後布置英語作業,還有個什麼作用呢?
周興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沒有英語答案,這些可都是我自己做的。”
宋麗敏老師嘴裡嘖了一聲,感覺這話都沒法接了。
上個星期高三月考,你英語才考了23分,這才過去了幾天功夫,你就可以做到英語閱讀理解題目全對了,這不是開國際玩笑嗎?
周興便解釋道,“高二地理會考前,李老師建議我們進入高三後,一定要重點抓好英語,說這是一門極容易拉開分差的學科,高考不容有失。李老師當時說得苦口婆心,對同學們上課學英語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因此受到了很大的觸動,暑假便在家中猛攻英語,目前看來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哈。”
“我有這麼說過嗎?”李建新老師聽說周興提到自己,總算把頭抬了起來,向周興詢問道。
“說過說過,您當時用心良苦,言辭懇切,要不然我也不會在英語科目上花這麼大功夫。”周興一邊說著,一邊朝李建新老師使了一個眼色。
李建新老師在情場上再如何懵懂,此刻也明白應當怎麼說話了,他讚許地看了周興一眼,應承道,“我好像在高二會考前,是這麼說過一兩次哈。”
宋麗敏老師羞澀地看了李建新老師一眼,臉上湧起一片潮紅。
王發斌老師看著情況不對,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道,“自己的地理均分提不起來,倒有心思操心其他科目?”
“要你管。”宋麗敏老師不悅道。
說罷,宋麗敏老師和李建新老師相互對望了一樣,會心一笑。
眼見在宋麗敏老師這裡討不到好,王發斌老師便質問周興道,“你嘴上說得好聽,說什麼在英語科目上花了許多功夫,為何上周月考,才考了二十多分?”
周興理直氣壯道,“我是擔心考得太好,班主任曹老師不肯放我走。”
“你多門科目不及格,曹老師會不肯放你走?我看你這是純屬杞人憂天。你還是擔心文科班的王求老師,會不會接受你這個學渣吧?”王發斌老師冷嘲熱諷道。
說罷,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要是去得遲了,食堂的教工飯菜就不剩多少了。
周興也從宋麗敏老師手裡接過那本英語輔導資料,告辭離去,他得給兩位恩師留下一段甜蜜的獨處空間啊。
這個時候,已經下午放學了。教室裡仍有位同學,在那裡做著各科試卷。
周興不想這麼卷,況且他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便打算先去食堂填飽肚子再說。
他走下教學樓,看到夕陽的餘暉無力地灑在校園的煤渣路上,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昏黃。
突然,周興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他本能地回頭,隻見魯傑帶著王瑋、劉濱兩位同學,滿臉不善地圍了過來。
“你們三個散財童子,想要對我做什麼?”周興毫不客氣地嗬斥道。
“散財童子?”魯傑迷惑不解道。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周興得知自己被圍困,不是應當立即逃竄嗎,他為何還能如此鎮定?
王瑋和劉濱都是傻缺,他們倆倒是沒有想太多,而是依照預定計劃,一左一右地堵住周興的去路,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周興看了附近吃瓜群眾一眼,心中暗喜,想著一單大生意上門了,便犧牲我一個,為提前二十年結束榆州七中的校園霸淩行徑,做出自己的微薄貢獻好了。
但他臉上卻裝作緊張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們幾個毛賊究竟想乾什麼?這還有沒有王法?”
你周興都被圍毆了,還有膽罵我是毛賊?
魯傑氣憤道,“王法個毛?老子打的就是你。”
他上前一步,伸手推了周興一把,讓周興踉蹌著差點摔倒。
“跟他這麼客氣做什麼?”王瑋大大咧咧地說道。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腳,踢向周進下盤。
劉濱也跟著衝上來,對著周興的後背狠狠地踹了幾腳。
周興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雙手護住腦袋,倒退幾步,很自然地倒在了地上。
他心想,差不多得了,該我大顯身手,給對方挖坑了。
“求放過,求放過啊。我過幾天給你們湊一百塊錢,請你們吃飯喝酒,隻求求你們彆打我了。”周興高聲叫嚷道。
“一百塊錢?”魯傑有些不敢相信,聽說你周興連高三學費,都是找親友們好不容易借來的,平時在學校食堂裡就餐,連一份葷菜都沒有打過,從哪裡能湊出一百塊錢?
但考慮到,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他便點頭應道,“算你自覺,過兩天要是拿不出一百塊錢給我,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說罷,魯傑便帶著王瑋、劉濱二人揚長而去。
等到魯傑走後,周興立即抱頭呼叫道,“啊——好痛啊,我快被打死啦。”
周興還向圍觀學生求救道,“我的頭好暈,誰能幫我叫一下老師啊?”
眾人都感覺有點懵,這才片刻功夫,他們三個就把周興打得哭天喊地,有這麼凶猛嗎?
周興的大喊大叫,引來了更多學生。班長高陽、同桌好友張勝、隔壁班同學加鄰居張萬水等人,剛從籃球場打球回來,看到周興躺倒在地,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麻煩你們把我送到衛生院看一下吧,我的頭暈得厲害,估計是腦震蕩了。”周興說道。
高陽、張勝、張萬水等人,雖然不敢和魯傑直接杠上,但把周興送到鎮衛生院,還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
“關鍵是,你有錢嗎?”高陽問道。
鄉鎮衛生院可不是福利院,有病沒錢彆進來。
周興回答說,“等到了鎮上十字路口,我喊上一嗓子,便立馬有錢了。你們幫忙把我攙扶過去就行。”
高陽、張勝、張萬水等人也沒有多想,便由高陽背著周興,張勝、張萬水二人在左右兩邊攙扶,向鎮衛生院的方向匆忙奔去。
新世紀頭幾年,高中教育生態還不像今天這般內卷,榆州縣第七中學也沒有實行封閉式管理。為了省錢,住在學校附近的走讀生,連一日三餐都是在家裡解決,進出校門十分容易。
周興、高陽等人很快來到鎮上十字路口。
此時已是黃昏,吃過晚飯的人們開始沿著水泥路邊散步,幾位小販則在十字路口邊上,擺出了自己的燒烤裝備和小件物品。
周興略微掃了一眼,統計了一番在場人數,約莫有十人,他便再不猶豫,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魯副鎮長的兒子打人啦。”
“魯副鎮長的兒子搞校園霸淩,欺負弱小啊。”
“魯副鎮長的兒子在榆州七中敲詐勒索,威脅我給他一百塊錢啊。”
……
“我靠,你這膽子太大了,連魯副鎮長都敢得罪?”看到人群蜂擁而至,張勝不免有些驚慌道。
“要不你先躲避一下?”周興笑道。
“那倒不至於。我不過是送受傷同學去鄉鎮衛生院,又沒有直接得罪他們父子倆,我怕個毛?”張勝定了定神,態度很堅決道。
張勝都不怕,高陽和張萬水二人就更不怕了。
高陽來自隔壁孝泉鎮,不在魯副鎮長治下,張萬水則是農民家庭出身,光腳不怕穿鞋。
麵對周圍吃瓜群眾的詢問,“魯副鎮長的兒子真打人啦?”“魯副鎮長的兒子真向學生敲詐勒逼,索要錢財?”等一係列關鍵敏感問題,高陽、張萬水二人都當眾給出了肯定回答。
周興看到人群中,有幾個成年人的目光閃閃爍爍,他心中的石頭落地,這件事情算是成了。
說到底,你魯副鎮長身上的這個職位,又不是鐵打的江山,就你姓魯的可以坐,甘草鋪鎮黨政辦主任難道做不得?甘草鋪鎮財政所所長難道做不得?
甚至連甘草鋪鎮司法所所長、甘草鋪鎮計生辦主任等鄉鎮中層正職,也都是可以暗中參與,下場爭一爭的嘛?
魯副鎮長要是不犯錯,彆人當然沒有什麼想法,但你魯副鎮長的兒子,在甘草鋪鎮鬨出了這麼大的輿情,把同學都給打成腦震蕩了,此時不對你下絆子,更待何時?
而且,周興心裡還有些印象,大概是在明年上半年,魯副鎮長在幾位副鎮長中間勝出,僥幸升任鄉鎮副書記,後來又調任縣直部門常務副職,以縣政協副主席的身份退休,躋身縣城婆羅門階層。
他的兒子魯傑也從臨時工乾起,至周興穿越前,擔任榆州縣融媒體中心廣告部主任,雖不能說富得流油,但也堪稱家境優越。
上一世,周興在縣城複讀時,魯傑還特意開著一款日產摩托車前來探望,實則顯擺,讓他大倒胃口。
周興複讀一年,隻考上了一所西部專科學校,也讓魯傑背地裡嘲笑了許久。
這一世,周興是絕不可能再給魯家父子倆任何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