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卿回京的消息,除了文首輔、聞時和塗凡闕之外,再沒有彆人知曉。
同他們秘密商談完正事後,謝懷卿就拉著雲昭暗中去了雲府。
雲府是雲昭從前的府邸,也是這幾年來謝懷卿最常待著的地方。
裡麵的一切設施都是那麼熟悉,熟悉中又隱隱透露著陌生。
比如院子裡的秋千被翻新過了,換上了更加堅固的彩繩。
院子裡麵種的花草早不知道換了多少回,卻還是堅持種著蘭草。
牆角處的狗洞都還在,甚至狗洞旁邊設下的狗窩都還是乾乾淨淨的。
這裡被打掃的很乾淨,處處都能看出來,有人在精心維持著這裡的一切。
“你這些年……經常來這裡?”雲昭握緊了謝懷卿的手,視線落在角落裡放置的一個破舊木箱上。
那個破舊木箱也是從前雲昭放在那裡的。
木箱裡麵裝了很多她不用,卻又舍不得扔掉的東西。
現在遠遠看過去,那她原本都懶得擦拭的破木箱,此刻確實看不見半點灰塵。
“嗯。”謝懷卿抱緊雲昭,“我很喜歡這裡,之前下了朝就住在這裡。”
這裡曾經居住著他最思念的人,連帶著他也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每每醉夢時分,謝懷卿都渴望那緊閉的屋門能夠突然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笑意盈盈的雲昭來。
想到這裡,謝懷卿抱著雲昭的力道又緊了緊,生怕眼前的人會消失不見一般。
重逢後的這一段日子裡,謝懷卿都覺得一切就像是一場美好到令人沉淪的夢境。
他隻有不斷的確認,才敢確信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我也挺喜歡這裡的。”雲昭拉著謝懷卿往屋子裡麵走,“這府邸我可是一入京就相中了。”
說著,雲昭拉著謝懷卿進來後,轉身把門關上,點上屋內所有的蠟燭,照亮了屋子裡麵的陳設。
裡麵的擺設看起來沒有絲毫挪動過,隻有床榻上的被褥換成了新的。
雲昭的視線掃過整間屋子,最後目光落在了床榻邊上放著的木盒子上。
那個木盒子是黑色的,上麵落了鎖,外麵雕刻著梅花和一些看不大懂的紋樣。
“這個盒子……”雲昭覺得這個木盒子很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到過。
雲昭鬆開謝懷卿的手,走到床邊拿起這個盒子。
看清楚這木盒子上麵到底都刻了什麼花紋後,雲昭腦海裡靈光一閃,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麵找到了關於這木盒子的記憶。
這木盒子,她從前在邊塞總是見。
邊塞常年有戰事,每天都有人死。
或是生老病死,更多的則是戰死。
那裡最多的店鋪,不是衣服首飾鋪子,也不是飯館酒樓,而是……喪葬鋪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些未亡人會讓木匠打造一個木盒子,並在盒子外刻上梅花等圖樣,寓意祈福和重逢。
聽說,把對亡人的思念寫在信上並放到盒子裡,亡人就會收到思念,並托夢相見。
那些木盒子上最常雕刻的花紋,和她手中的盒子一模一樣。
這木盒子出現在這裡,又不是她的,那就隻能是……謝懷卿帶來的了。
“這個盒子沒有什麼好看的。”謝懷卿見雲昭雙手拿著這個盒子久久未動,走過來想要把這盒子放到一邊去。
如今雲昭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這個木盒子就沒有了用處。
他竟然忘了還有它的存在,沒有早早把它放起來。
雲昭死死拿著這個盒子,沒有給他。
“我想看看你寫的信。”雲昭轉身麵對著謝懷卿,“好不好?”
謝懷卿對上雲昭泛紅的眼睛,心裡立刻明白,她這是猜到了。
猜到這木盒子是什麼東西,猜到這木盒子裡麵有他寫給她的信。
他拗不過雲昭,隻能抱著她坐在軟榻上,將常年戴在身上的鑰匙遞給她,任由她打開這個木盒子。
木盒子被打開的那一刻,雲昭看到了厚厚一遝子的信。
雲昭看了又看,才從裡麵抽出一個信封來。
信封打開,她從抽出整整三頁紙——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禦廚又做了一些新式點心,等我有空了,就帶給你嘗一嘗。
現在雖然已經到了春天,天氣卻已經很冷,出門要記得多添一件衣裳。
我命人做了許多衣袍,等過兩日我也一並帶給你,你看看喜不喜歡。若是不喜歡或者不合身了,你便告訴我,我讓宮裡的人重新做了給你送過去。
你喜歡吃的點心果子我也都學會了,等之後我親手做給你吃。
去年冬日的梅花開的很好,我同你說摘了釀酒正好,如今也可以喝了,之後也給你帶去兩壇。
阿念很聰明,宮裡的太醫們都常常誇她,爭著搶著要收她為關門弟子。這兩日她去文府給文首輔之妻治病,文夫人還對她稱讚不已。
顧嫣在邊塞組建的那一支女子軍,近日將邊塞附近的匪寇清繳殆儘,朝中已經沒人再敢置喙半句。
丈田納戶的事情,進展的都還算順利,或許再過兩三年便可以全部完成。
算一算日子,馬上就要到三月了,距離你我分彆已經兩年餘一月十三日了。
這麼久不見,也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樣,日子過得可還開心。
再過一兩年的光景,等丈田納戶的事情結束,我便另擇一人坐這皇位。
等到了那時,你不來見我,我也是要去見你的。
我在你的旁邊放了一張床,到時候可不要嫌我煩。
……
……
……
阿樘,我想你了,來夢裡見一見我可好?
你是不是,還是不願見我?
你是不是,罷了,餘下的我便不說了。
希自珍衛,至所盼禱。
這封信上,還有幾個字被暈染開,看起來像是淚痕。
雲昭不知道謝懷卿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的這封信。
現在看過來,處處都帶著淡淡的死氣。
如果她真的打定主意此生和謝懷卿再不相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等丈田納戶的事情結束,就一杯毒酒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