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春去秋來。
三個春秋就在眨眼間一去不複返。
又是一年春日,湛藍的天空下飄蕩著幾隻放得很高很遠的風箏。
雲昭坐在院子中抬頭看了一眼,神色慵懶的往後一仰,窩在躺椅上不願再動彈。
這般好的天氣,就應該睡覺才是。
雲昭困頓的打了一個哈欠,將身側的小毯子拉過來蓋在身上,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昨天沉迷話本睡晚了,白天多補回來一點。
小鎮晴朗的天氣傳不到京都中。
此刻的京都,是烏雲密布、雷雨交加。
宮門口的位置上,雨水混著血水,流的哪裡都是,令人觸目驚心。
出宮的大臣都必然要經過這裡。
走到這一段路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步履匆匆朝宮外走。
看那密集的腳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身後是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父親,這是怎麼回事?”下了值前來接文首輔回家的文霖,扭頭看到那些大臣麵帶懼怕的神色,麵露疑惑。
“我們馬車上說。”文首輔歎息一聲,拍了拍文霖的肩膀,率先上了馬車。
文霖心中滿懷疑惑,也跟在文首輔的身後上了馬車。
馬車慢悠悠的朝著文家駛去。
馬車上,文霖遞給文首輔一杯熱茶,又問了一遍,“父親,發生什麼事了?”
“陛下發現明州有官員假公濟私,仗著重新丈田的機會,把某些田地偷偷隱瞞起來,想要據為己有。”
文首輔緩緩道來:“這事被隱藏在明州的暗衛查到,上報給了陛下。”
“這件事和……趙大人有關係?”文霖想肯定是有關係的吧。
這趙大人今日在宮門被打了一百大板,板子還沒打完人就沒氣了。
那血流了一地,到現在都沒有宮人去打掃。
顯然,陛下也是想要借此機會震懾震懾朝中官員。
“那官員之所以這麼肆無忌憚,就是因為趙大人包庇。”文首輔拍了拍聞霖的手背,“他們是遠房堂兄弟。”
文霖沉吟一聲,才說:“這樣不顧百姓的官吏,陛下處置的好。隻是這其他幾位大人為何會被嚇成那樣?”
不做虧心事,麻煩就不會落到自己身上來。
若非有鬼,他們害怕什麼?
“他們是懼怕陛下的手段。”文首輔作為一朝首輔,這些年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當今陛下的脾氣。
當今陛下,手腕果斷狠辣,做事從不留情。
當今陛下,說一不二,他決定的事無大臣能勸其改變主意。
當今陛下,重民生,愛抓貪官,抓到之後輕則抄家斬首,重則牽連三族。
算明君,也算……暴君。
“自從……”文首輔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走了以後,朝中的局勢並沒有那麼好。”
陛下願意聽的勸諫,全來自一個人。
一個……不可能再回來的人。
時間相隔越久,文首輔越是想念雲大人還在的日子。
那時候,就是死諫,陛下也不會真的生氣,甚至還能聽進去一兩句良言。
現在……
唉。
“這話,這三年來我聽父親說了很多次。”文霖給文首輔空了的茶杯又添了新茶水,“是天妒英才啊。”
文首輔沒有接這話。
他喝了一口茶後,話音一轉,“此次陛下要派人去明州徹查官員的事情。”
文霖如今在翰林院已經待了三年,升職隻差一個機會。
眼下就是一個好機會,但同時也很危險。
文霖想了想,正想對父親說他想要自請去試一試。
話還沒說出口,他就又聽文首輔說:“此次陛下決定親自去明州徹查此事,你隨行。”
“我隨行?”文霖先是一愣,隨後是驚訝,“父親,陛下為何突然命我隨行?”
入官三年,文霖麵見陛下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的出來。
這種暗中巡遊查辦地方官員的事情,說什麼都輪不到他啊。
“本來是輪不到你,但陛下暗中查案總要有一個明麵的身份。”
文首輔拍了拍文霖的肩膀,“明日,陛下便會下令命你為巡使。之後,陛下會化名為雲無虞,暗中同你一起去明州。”
文霖把手中的茶壺放到桌子上,神色恍惚,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他既興奮一腔熱血或許可以施展,又實在畏懼皇權。
這些年陛下的所作所為,文霖又敬又懼。
這次得到親自跟隨聖駕去查案的消息,文霖是喜憂參半。
“怎麼,高興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文首輔隱去對自家兒子的擔憂,用笑嗬嗬的神態語氣說:“算起來,這也算是個大好的機會。”
“從前丈田出了事,陛下都隻是派人前往。”文霖眉頭微皺,覺得此事不簡單,“為何這次陛下要親自前去查探?”
“我又不是陛下肚子裡的蛔蟲,我怎知?”文尚書拍了拍文霖的肩膀,“霖兒,既來之,則安之。”
宮中
謝懷卿坐在承雲閣中批改奏折,暗一就站在旁邊。
“陛下,您為何要親自去查這次的事情?”聞時坐在謝懷卿的對麵,想不通謝懷卿的用意。
自從三年前聞家和宋家被滿門抄斬,各大世家的死侍均被揪出處置,玄國就太平了許多。
丈田影響了太多人的利益,施行的時候有阻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前年青州出現地方官員陽奉陰違,青州知府暗中不施行重新丈田納戶,陛下沒有親自去處理。
去年元州出現地方豪強暗中將田地變荒地,企圖躲過丈田,陛下也沒有親自去處理。
怎麼今年明州出現官員私吞田地,陛下反而想要去親自處理了。
聞時可不相信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了京都官員的說辭。
“明州,是她最喜歡的地方。”謝懷卿終於開了口,神色沉寂。
她總說好的地方,謝懷卿想要去看看。
聞時聽到這句話,神色陡然一愣。
半晌,聞時說:“陛下,臣也想去。”
“這次你留在京都。”謝懷卿掀起眼眸看向他,“最近明州不安全,你留在京都哪兒都彆去。”
“可我……”聞時還想再爭取爭取。
“等明州的事過去,隨你。”謝懷卿又垂下眼瞼,又補了一句,“朕向她承諾過要護你周全。”
這是雲昭離開前唯一拜托他的事情。
他不想也不能食言。
“是。”聞時沒有再爭取,隻是低頭坐在謝懷卿的對麵,一言不發。
自從雲樘阿兄離開後,謝阿兄的就越來越沉寂了。
聞時抬手揉了揉眼睛,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