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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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荔抱著小包袱走進化工廠家屬大院。

她先去了一趟公共廁所,將小包袱裡的錢和調令拿了出來……

她想把這最重要的兩樣東西藏起來。

可七百塊錢就是七十張大團結,厚厚一迭呢!

襪筒裡可藏不下。

於是她用塊手帕將錢全部都包好了……

想了想,蘇甜荔又打開了小布包,拿了五張大團結出來,塞回包袱裡,再將剩下的六十五張大團結重新用手帕包好,用彆針將這個布包縫在自己的內褲肚麵上。

至於調令等材料,不是她不想藏,而是資料太多了她也藏不了,索性不藏了。

辦好這一切,蘇甜荔才又挎著包袱出來了,毫不停頓地去了化工廠招待所。

她媽田秀在這兒上班。

看起來,田秀這會兒應該不在。

招待所的工作很清閒,幾個年紀大且穿著工作人員製服的中年婦女全都擠在前台聊天。

她們聊天聊入了迷,

於是蘇甜荔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們的聊天內容:

“哎你們有沒有聽到從廠財務室裡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

“什麼小道消息??”

“就是說,我們廠好像最近在搞什麼集資,本金三百塊錢,17分的利,三個月連本帶利還回來!而且名額有限,聽說啊先到先得,隻限三十個名額。”

“本金三百,17分利,三個月連本帶利的還回來?這怎麼可能啊!這利息也太高了吧?”

有人撥起了算盤,“讓我來算算是多少錢——三七二十一,一三得三,再加二……”

然後驚呼了起來,“所以一個月光利息就是五十一塊錢!三個月就是……一百五十三?”

大家齊齊哇了一聲。

又有人小小聲說道:“你是按單利算的,隻有頭一個月是單利啊,後麵兩個月是複利!我早算過了,按複利算的話,三個月的利錢是一百八十多!”

婦女們再次齊齊哇了一聲。

然後她們又開始惋惜了,“可是,三百塊錢……誰拿得出來!”

“我沒有。”

“我也沒有……”

“哎,要不咱們這樣好不好,咱們幾個想辦法湊錢,湊三百塊,到時候利錢到手,咱們平分!”

“這是個好主意啊!”

於是她們又喜滋滋地討論起要怎麼籌錢。

蘇甜荔抱著小包袱,走上前去,衝著一個正在吃黃皮果的中年婦女,問道:“曹姨好,我媽田秀在嗎?”

“田秀?她不在!你是誰?”曹姨一邊剝黃皮果,一邊疑惑地打量著蘇甜荔,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你……噢,你、你是蘇來子?”

“蘇甜荔。” 蘇甜荔糾正了曹姨的稱呼,又解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名字。

曹姨打量著眼前粉麵桃腮的小美人,“這樣的名字才正常嘛!你媽也真是的,想兒子也想得太那啥了……什麼又子,來子,欠子的!難聽得要死!女孩子叫荔枝啊葡萄的,多好聽!”

“對了荔枝,你不是下鄉插隊去了嗎?怎麼……”

說著,曹姨塞給蘇甜荔一把黃皮果,“吃吃吃!我們家屬大院裡的黃皮樹結的果子,很好吃的很清甜,就是果核有點大!”

蘇甜荔謝過曹姨,剝了幾枚黃皮果吃了,確實清潤好吃。

她大致說了下她在大西北的工作情況,也說了自己是拿著手續齊全的合法回城調令回來的。

聽了蘇甜荔的解釋,圍觀的阿姨們齊齊哇了一聲。

曹姨則高興的說道,“哇!荔枝啊你好巴倍(了不起)啊!下鄉插隊還能學門技術回來……哇,以後你想去哪裡當護士?市人民醫院?太好了,那以後我們要是去市人民醫院看病,找你的話,就不用排隊了吧?”

其他的阿姨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畢竟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呢!

要是醫院裡有個熟人,真是比什麼都強。

蘇甜荔含笑說道:“我倒是想去市人民醫院,可我說得不算,看知青辦怎麼分配吧,我服從分配的。”

曹姨一拍大腿,“肯定可以的!”

“曹姨,我媽不在單位啊?”蘇甜荔問道,“我剛回了一趟家,家裡沒人我都進不去……我爸我大姐我三妹我細佬(弟弟)呢?”

聞言,曹姨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蘇甜荔,問道:“你家裡人的情況,你不知道?”

阿姨們也麵麵相覷。

蘇甜荔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她適時紅了眼圈,委屈地說道:“曹姨,我這一走走了五年,我倒是年年、月月寫信來家,可家裡人一封信都沒有寫給我!甚至連我彙錢回來,家裡也沒個音訊!”

當年她插隊去了大西北,農場有規定,新來的知青在頭三年裡不批帶薪探親假,也不報銷來回車費。

所以大多數知青都不願意回鄉探親。

蘇甜荔也一樣。

所以在下鄉的頭三年裡,她隻能寫信回家,彙款回家。

三年後她倒是有了帶薪探親假,可三年來家裡人就當她死了似的,根本不聯係她。

她賭氣乾脆不回來,錢也不彙了,就呆在農場幫同事代班,掙代班費。

掙得還不少!

再後來,知青返城政策出來後,她就直接回來了……

“啊?”曹姨驚呼,“你說你寫了信回來,還彙過錢回來?”

蘇甜荔含淚點頭,“前麵三年一直寫信一直彙錢,後來我看家裡一直沒有回應,擔心錢寄回來打了水漂,我就沒再寄了。我把所有的工資全都攢起來……這次一共攢了三百多塊錢呢!我想當麵把錢交給我媽可能她會開心點。”

周圍的婦女們一聽到蘇甜荔說她攢了三百塊錢帶回來,

頓時人人都帶上了豔羨的眼神!

曹姨驚疑不定,“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你媽一天到晚罵你,說你沒良心,不給家裡寫信,不給家裡打錢,還說你從小就一身反骨,一點也兒不像你大姐和三妹!”

“你媽還說,這幾年你家過得也艱難,她給你寫了好多信,讓你把工資寄回來……但你一封信也不回,錢也不寄呢!”

然後又點評,“其實你也很乖的,還曉得攢了三百塊錢都給你媽……”

說到後來,曹姨也開始嫉妒田秀即將有三百塊錢,可以去參加廠裡的集資了。

蘇甜荔沉默不語。

不過,曹姨還是先撇開那三百塊錢的事,熱情地告訴蘇甜荔蘇家現在的情況:

蘇德鈞現在年紀大了,在蘇甜荔下鄉的第二年,蘇德鈞在乾動搬運隊的活計時,不慎受傷,腰椎受損,在床上躺了兩年才能起來,但乾不動搬運隊的活計了,現在轉到後勤組做灑掃。當然了,工資也少了一大截。

田秀職位不變,還是招待所服務員。

蘇又子現在在化工廠辦公室當臨時工,主要負責信件收發,報刊整理工作;當然了,工作強度不高,工資也低得離譜。

蘇欠子在蘇甜荔下鄉的第二年,也就是蘇德鈞出事時,為了圖下鄉知青的安家費給蘇德鈞看病,也下鄉插隊去了;

蘇天才現在在廠子弟學校上高一。

蘇甜荔問道:“曹姨,你知道我三妹去哪兒插隊了嗎?”

曹姨說了一串地址,又道:“你三妹好拚啊,每個月都寄二十塊錢回來!嘖嘖,真是乖!”

說著,曹姨看了蘇甜荔一眼,歎道:“但是荔枝啊,曹姨是過來人,還是要說上一句……說是說一家人要風雨同舟,但你們年輕人呢還是要多為自己想一想的……唉!”

曹姨有意無意地提點蘇甜荔。

說著,曹姨又告訴蘇甜荔,“你媽今天是下午班,現在沒到點,所以不在單位。如果家裡沒人,那可能是去給你大姐代班了。你弟上學呢,你爸可能也在上班吧!要不你再等等,現在快十一點了,馬上就要吃午飯了,到時候肯定有人在家。”

蘇甜荔點頭。

她來找曹姨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準備回家去。

曹姨塞給蘇甜荔一把黃皮果,“拿去吃!很清甜的!”

蘇甜荔拿著黃皮果,笑眯眯向曹姨告彆,無視放在一邊的包袱,直接轉身就走。

走到樓下,她才假裝想起來包袱忘記拿了,又急急忙忙轉身上樓。

果然——

如蘇甜荔所願,曹姨已經拉著幾個人,說起了蘇家的事,“嘁,田秀還有臉天天說家裡困難,說她找老二寫信要錢老二都不給!可你們聽聽!她老二寫了不知多少信回來,也寄了錢……結果田秀收了錢還不認賬!”

“嘖嘖,依我對田秀的了解,她肯定不會讓老二如願!搞不好她會把老二的崗位賣出去掙一筆錢,再給老二說門親又掙一筆錢……”

“她真的是又貪財又偏心!”

曹姨說得唾沫星子橫飛,興奮極了!

一個阿姨見蘇甜荔去而複返,連忙用胳膊肘兒戳了戳曹姨,示意曹姨看身後。

曹姨恍若不覺,“……你要是不信啊,我和你打個賭!我賭五塊錢她會把老二的崗位賣出去!再賭五塊錢她會給老二說門親事……啊?荔枝?!”

說到最後,曹姨終於在眾人的提醒下,回頭看到了蘇甜荔。

曹姨一臉尷尬。

蘇甜荔笑笑,拿過一旁的小包袱,像沒聽到似的,低頭走了。

身後傳來了阿姨們的議論聲:

“哇,田秀家的老二真是好靚,比她老大強萬倍啊!”

“她生了四個小孩……三個小的都漂亮,隻有老大最醜,她偏偏最喜歡那個最醜的!”

“我就看不慣她給女兒取名什麼又子來子欠子的,難聽得要死!本來田秀她老公都說,女孩子叫阿花阿紅阿蘭就算啦,結果田秀還不肯,非要給女兒取名叫又子來子欠子,說這樣才有好意頭!”

“你彆說,還是很有用的,最後她還是招來了兒子啊!”

“人家的兒子叫天才呢!你們不知道吧……蘇天才門門學習成績都是全班倒數第一,還叫天才……”

“唉,說實話我還是很眼紅田秀馬上就能掙一百八的利錢了!”

蘇甜荔拎著小包袱匆匆回了家。

反正,她該散布出去的消息,已經全都散布了出去,

該打聽的消息也全都打聽清楚了。

隻是,當她站在久違的家門口,舉起手正準備敲門的時候——

門突然由裡往外打開了。

一個中年婦女媚笑著從蘇家走出來,還回頭嬌嗔道:“……死鬼,大白天的你喊我上門,就不怕你老婆知道?”

蘇甜荔愣住。

這女的……

不是她媽啊!

隨後,她爸蘇德鈞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知道就知道,我怕她個屁!”

再然後——

蘇甜荔和那中年婦女、以及蘇德鈞麵麵相覷。

中年婦女的臉,瞬間慘白。

而蘇德鈞看著蘇甜荔,無比震驚。

蘇甜荔看看親爹,又看看中年婦女……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爸?”蘇甜荔喊了蘇德鈞一聲。

蘇德鈞一個激靈,推了中年婦女一把,“小於,你有事呢就先走吧,我、我不留你了!”

姓於的中年婦女忙不迭地應下,正準備走——

蘇甜荔叫住了,“於阿姨,請等一等!”

於阿姨愣住,驚恐地看著蘇甜荔。

蘇甜荔笑眯眯地將先前曹姨給她的那把黃皮果遞了過去,“這黃皮果很甜的,於阿姨拿著路上吃。”

於阿姨求救似地看向蘇德鈞。

現在蘇德鈞隻想趕緊打發她走,便焦急地揮揮手,“拿著拿著,快走快走!”

於阿姨哆哆嗦嗦地接過蘇甜荔遞過來的黃皮果,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地跑了,下樓梯的時候還差點兒摔一跤!

蘇甜荔麵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淡了下來。

她盯著眼前多年不見的老爹。

她爹蘇德鈞滿麵紅光,體格健碩,年紀五十左右,年輕的時候還是很帥氣的,但多年來不修邊幅,再加上沒啥文化素養,氣質上也撐不住……

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男人。

剛才跑掉的那個姓於的婦女呢,看年紀差不多四十來歲,長相也很普通。

所以???

這時,蘇德鈞強行鎮定下來,又打量蘇甜荔片刻,驚訝地問道:“……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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